百姓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卻是知曉的——太子在上元夜趁亂逼宮,欲取聖人而代之,最後兵敗自盡。為著這件事,聖人的臉色一直是陰沉的,這些天也不知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有朝臣上摺子,聲稱要依梁王例徹查,卻被留中不發,鬧得群臣弄不懂聖人的用意,乖乖縮起了腦袋,沒人敢湊上去。
阿孃平日低調隱忍,除了年節就不出門,頂多請幾個鄰家姑娘來玩。遇上這麼大的事,居然要備馬進宮,這,這……
陳留郡主秦楨望著女兒,見她關切之色溢於言表,沒有絲毫偽裝,不由心中一暖,溫言道:「盈兒,阿孃做事必有用意,你無需再勸。」
這位天之驕女姿容清麗,歲月給她的額角布上細細的魚尾紋,卻為她沉澱了說不盡的氣韻和優雅。她的言談舉止無不透著無與倫比的尊貴驕矜,即便是與最疼愛的女兒說著體己話,整個人也顯得淡淡的,彷彿籠罩在一層霧中,不好接近。
高盈還想說什麼,卻見高衡負手而立,緩緩走了進來。
權勢煊赫的申國公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來,進門環顧一圈,沉聲道:「都下去!」
陳留郡主的心腹媽媽和使女們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見秦楨輕輕點頭,這才漠然無聲地退下去。高盈見狀,不甘心地咬了咬唇瓣,翩然退下,轉身卻走到偏屋,毫不避諱地聽著這邊的動靜。
高衡沒留意到女兒的小動作,見人走光了,他強壓的憤怒終於爆發,好在還記得怕被人聽見,只得略略壓低音量,卻掩蓋不住滔天的怒火:「你要進宮!這種時候,你居然要進宮!」
秦楨眼皮都不抬,淡淡道:「聖人對我疼愛有加,嫡親的叔叔心情不好,做侄女的自然要寬慰一番。」
「你知道我說得不是這個!」高衡怒道,「你想進宮,不就是想給聖人看那封信?」
秦楨聞言,唇角揚起一個譏諷的弧度:「你這一年多來煞費苦心,不也是想拿到我手中的這封信?」
躲在側屋的高盈聽了,淚水就不住落下。
從她有記憶的時候開始,她就和阿孃住在這芳景園中,嫡親的兩位兄長則跟著阿耶讀書,很少能見到面。比她小的庶妹庶弟們一個個往外蹦,阿耶從不約束,只在有事的時候來找阿孃,每回都要甩臉子給阿孃看,可外頭都說什麼?陳留郡主賢德寬厚,主動給申國公納妾,對庶出子女一視同仁……謊話,都是謊話!阿孃明明見都不願見那些人,這妾哪裡是主動納的?
一年多前,原本不怎麼親厚的阿耶和兩位兄長,忽然與她熟絡起來。高盈受寵若驚,對這三位至親掏心掏肺,結果呢?他們只是為了自己的前程,想從阿孃手上掏東西!
高盈越想越難過,踉蹌著走出側間,好在她還記得自己在偷聽,沒發出聲音。
她再也不想聽,再也不想見阿耶了,若是再見,她怕她……真生出忤逆之心。
高衡不知女兒對他的評價又壞了一層,他望著氣定神閒的妻子,幾乎沒辦法遏制自己的滿腔怒氣:「沈淮的人去了七撥,沒有一撥回來,咱們家的人進進出出都有人尾隨,你當我不知道?我看在你未見沈淮和他妻子的份上,以為你願意為我,為三個孩子想想,誰能想到你……你……」望著陳留郡主冰冷的眼神,高衡氣有點短,聲音便低了下來,帶了幾分懇切的味道,「楨娘,若太子沒事,你將那封信遞給聖人,我也不會這樣。但,但現在,太子已經犯了事,他不在了。誰知曉那一位出的事,會不會是將來……的手筆?你切莫因一時之情,毀掉全家的前程啊!」
秦楨懶得聽他花言巧語,很直接地問:「若我堅持要去,你待如何?」
「你——」
「你可以軟禁我,但再過一月便是聖人千秋,我只缺席過一次。」秦楨微微抬起下巴,睨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