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敏聽了,險些沒打哆嗦,幸好他經過的事情多,繃住了。
白龍魚服的事情,聖人也不止做過一回兩回,但都是隨意溜達,沒去探望過病人。真要說起來,這滿朝文武,宗室勛貴,除了聖人的親兒子,親女兒,再加一個陳留郡主,病了勞動聖人大駕不算太過出格外,也只有國之重臣快死時才有這等待遇了。
蜀王遇事就裝病,眾人皆知,聖人之前也就是送送藥材,一笑置之。這一次,蜀王縱是不想退,也由不得他不退了。
只是,若退下了……蜀王風流,人盡皆知,光兒子就有二十多個,女兒也有十餘個,孫兒孫女、外孫外孫女不計其數,卻沒幾個成器的,多半是鬥雞走狗混日子,白身居多,要不就是謀個散官吃俸祿。若非蜀王之前做著宗正,聖人又眷顧唯一的弟弟,這一家怕是連面上的光鮮都未必能維持。待蜀王這麼一退,全家連個有實權的都沒了,豈不是……
想到這裡,匡敏就想扇自己一個嘴巴子。
蜀王再怎麼沒權,那也是龍子鳳孫,但憑一個姓氏,就有無數底氣,豈是自己這個無根之人可以同情憐憫的?
不等匡敏多想,聖人又問:「恪兒媳婦有個侄子,承了沈豹的爵位,他如今在做什麼?」
多虧秦楨的提醒,匡敏已有準備,聞言立刻道:「譙縣公單名一個淮字,字伯清,已有三兒兩女。」
說了兒女,說了爵位,就是沒說官職,可見沈家沒落得多厲害。
聖人沉吟片刻,還是沒立刻下旨,只是說:「明日無大朝會,你讓沈淮在兩儀殿候著,朕想見見他。」
第四十三章 埋下火種
秦琬站在書房門口,靜靜地看著秦恪從桌子上一堆本子中左挑右選,時不時詢問裴熙,裴熙便回答兩句,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在研究什麼軍國大事,實際上……她心中嘆了一聲,輕輕敲了敲木門,見父親抬頭,便道:「陳四娘說了一出新故事,阿孃聽得入了神,已賞了三回。」
三年前,沈曼掙扎著生下了一個兒子,因不足月,懷胎時又幾經坎坷的緣故,這個瘦得如小貓一般,哭聲都沒力氣的男嬰才活了七個時辰,就徹底沒了氣。
兒子的離開似乎帶走了沈曼大半的生氣,若非秦恪始終如一的關心,裴熙傾力相助,又有秦琬在一旁小心侍奉,以及孫道長的香火功德因果輪迴學碩,沈曼八成連活下去的想法都沒了。
為了唯一的女兒,沈曼一碗碗苦藥灌下去,不顧一切地掙命。秦恪怕她鬱結於心,就託裴熙幫忙收集民間故事,選些能讀會寫的人來潤色一二,或者乾脆讓他們來寫,再讓孫道長收留的六個孩子中,唯一一個女性陳四姐來演繹,將對孫道長一系的「推心置腹」進行到底。
陳四姐容貌平平,卻有一把好嗓音,嘴皮子也利索,加之秦恪、秦琬和裴熙時不時的作陪,沈曼的臉上終於多了幾分笑容。
秦恪對妻子愧疚甚深,聽見她今天心情好,縈繞在他眉間的鬱色也散開些許:「今兒說得是什麼故事?」
漫長的等待消磨了秦恪全部的銳氣,幼子的死亡給與了他致命一擊,如今的皇長子殿下,明明還未至不惑之年,鬢角已有了星星點點的白髮。
他不再渴盼,不再祈求,甚至不再報以任何期望。對唯一的嫡女,也做好了將她託付給裴熙,為她尋個好去處的準備。
與日漸消沉的秦恪相比,裴熙雖在這偏僻之地蹉跎三年,桀驁意氣不減。盛張女樂,飲酒作樂這些世家子的通病姑且不去說,時不時陪秦琬讀書習字,與秦恪夫婦琢磨些香火功德,神佛報應,他居然也幹得津津有味,還頗有成就感。
至於在這一過程中,他對秦琬抱怨了多少回,將人情世故抨擊得何等一無是處……秦琬覺得,還是別告訴阿耶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