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烈火烹油
裴禮凝視著次子,神情複雜之至。
洛陽裴氏不缺天才的子弟,更不缺聰明人做下屬,對「神童」也就沒那麼看重。即便裴晉對裴熙這個孫兒十分寵愛,早早將裴熙抱去書房,親自教導,裴禮一脈也只當父親為了愛妾庶子,不得不與髮妻嫡子緩和關係,又或是另一種惡毒的離間之計罷了,並沒將裴熙放在心裡。不僅如此,在兩個兒子發生衝突時,親手撫養大孫子好些年的羅太夫人自不必說,就連裴禮和張夫人也是偏幫長子的,怕得就是裴熙恃寵生嬌,起了些不該有的心思,削弱了嫡支的凝聚力。也正因為一次又一次的不公正對待,裴熙的性子才會越來越偏激狂狷,當他們明白裴熙是何等驚世鬼才時,悔之已晚。
裴熙如何不明白父親在想什麼?但見他勾了勾唇角,神色冷淡之至,眼底則有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諷刺:「想要富貴聞達,豈能不付出代價?願意向皇帝獻傻上忠心的人多得數都數不清,皇帝為何要用你呢?只忠於皇帝,那是說給傻子聽的,出身寒微的或許只能一條路走到黑,在咱們這等人家卻不是如此。你做了孤臣,我就做佞臣,嫡庶長幼,總得有些矛盾,才能讓上位者放心。如此一來,即便下錯了注,也不至於全軍覆沒,總有捲土重來的機會。聖人寬宏大量不假,卻不是人人都有這樣的胸襟氣度,魯王的姬妾皆出自對他有用的人家,婢妾縱為他生下長女並一子也撈不著個位份;魏王信任的屬官幕僚,除卻聖人賜予的幾個外,旁的不是家族旁支或庶子,便是不受寵愛的嫡二子、三子。莫說比不得昔年聖人做秦王時的磊落,就連齊、梁二王也是遠遠不如的,再觀其手段,一個狠戾,一個刻毒,豈是好相與的?」
裴禮本想端著幾分膏粱之家繼承人的做派,奈何本朝皇權強過前朝許多,世家也就沒了昔日蔑視皇家的清高傲然,他揣度片刻,才有些遲疑地說:「咱們家一貫是純臣,不好諂媚太過,魏王又被懷獻太子壓制多年,恐心有芥蒂。」同為活在嫡子陰影之下的庶子,魏王對裴禮的遭遇怕是更加同情些。
「這點倒是無需擔心。」裴熙淡淡道,「天家的嫡庶長幼多半是排在聖心後頭的,魏王身為天潢貴胄,犯不著與臣子感同身受,即便自卑,只需讓他明白裴義有多少特權即可。至於諂媚,也無需那麼麻煩,魏王名不正言不順,縱有聖人暗示,到底沒明著下旨,諸王定不會死心。偏生聖人的意思誰都能明瞭,想借著這股東風撞一撞木鐘的人定然少不了,魏王的日子怕是頗為難熬。」
他這麼一說,裴禮也明白了。
賜婚聖旨一下,聖人屬意魏王便是人盡皆知的事實,哪怕是「中立」的人也少不得多敬著魏王一兩分,上著趕著攀附的官員權貴更不會少。這些人投靠了魏王,魏王自然也要投桃報李,許他們好處,否則怎麼讓這些人追隨呢?偏偏魏王有個被聖人厭惡,品德貽笑大方的娘拖後腿,鍾婕妤當不了皇后,魏王就做不了太子。諸王瘋狂反撲,一個勁扯後腿自不消說,聖人想將天下交到魏王手中,也需循序漸進。這也就造成了魏王如今的尷尬局面——攀附他的人太多,他能給他的太少,臂膀又被兄弟往死裡打擊,偏偏能決定他命運的聖人還存了考校的想法,雖說會幫他,也容不得他伸手太長。
設身處地想想魏王的情景,裴禮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這樣被架在火上烤的「簡在帝心」,與其有,還不如沒有。
還沒等他感慨完,裴熙又道:「這些資源,魏王沒有,代王有。」
裴禮眼睛一亮,已然明白裴熙,或者說聖人的用意。
沒錯,勛貴世家為了不得罪懷獻太子,昔日紛紛選擇針對魏王。魏王想要辦好事,少不得痛下殺手,肅清一二,才能放手施為。
身為王爺,有幾分瑕疵自是無礙,甚至有利於自保,孤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