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彧為什麼做縮頭烏龜,旁人不明白,秦琬和裴熙這種聰明絕倫的人還不明白麼?蘇彧若是站了出來,幫羅韻甚至張敏夫人解了這個圍,自是大出風頭,凌駕於秦宵之上。他不敢得罪秦宵,也就只能站在一旁,與眾人一道做個背景了。
旁人看夫婿,瞧得是肚中墨水,光明前程,錦繡皮囊,秦琬看夫婿,瞧得卻是膽識擔當。堂堂安西大都護的嫡長子竟是如此畏縮不前,如何不叫秦琬鄙夷?男人若沒了膽識和擔當,與人沒了脊樑骨無甚差別了。這樣的人,哪怕文章通神,武功蓋世,也只能做別人手中的棋子,運道好的指不定能混個奴才噹噹。
「就是這點才奇怪!」裴熙提點秦琬,「你想想蘇銳的履歷,再對比蘇彧的年歲。若說蘇彧五六歲的時候,蘇銳還未立下不世奇功,蘇彧對秦宵百般退讓也無可厚非。偏偏這十餘年來,若無蘇銳,魏王能否在懷獻太子的打壓下保有實力還難說,蘇彧為何堅持做秦宵的奴才?」
裴熙深諳人心,自然明白,人的膝蓋軟下來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瞧蘇彧習慣退讓的模樣,定是早就習慣了服從秦宵。若是蘇府十幾二十年都靠著魏王過日子,別說嫡長子,就是蘇銳對秦宵卑躬屈膝也正常得很。偏偏情況要反過來,不是蘇家求著魏王,而是魏王不能失去蘇家。在這等情況下,有人會放著好好的主子不做,巴巴地做十幾年的奴才?隨便在大街上拉個人問問,誰都得說這個人腦子進了水,若非活不下去,或者為了活得更好,誰願意彎了伎倆做旁人的奴才?
秦琬的腦子沒進水,她不願為男人折腰,自然也認為對方沒道理卑躬屈膝十餘年,除非他未卜先知,知曉魏王要做皇帝,但這哪裡可能呢?若非幾次巧合,魏王別說競爭皇位了,一輩子能不能出頭都難說,就好比蘇銳,二十餘年前滿長安的人都在嘲笑蘇家沒落得快要敗了,他身為侯爵繼承人卻從中級將領做起,不在京城混資歷平穩升遷,硬要像那些出身寒微的人一樣,去邊疆拿性命搏富貴,誰又能想到二十年後的今天,他的存在直接影響了儲君人選呢?
既然腦子沒問題,那就是有把柄捏在對方手上了,只不過……「魏王可以登基之後翻臉不認人,秦宵還得依仗蘇家,他若拿捏著蘇彧的把柄,不怕蘇彧立刻轉投他的嫡親弟弟?」流有蘇家血脈的皇子王孫,可不止秦宵一個。
裴熙看似狂傲偏激,感性非常,實則是最通透不過的一個人。他看事情,先看來路,再看過程,最後再看結果,或是反著順序來推演。無論什麼,總要求個有因有果,或者有果必有因。偏生這件事情,他不知想了多少可能的陰謀詭計,硬是沒想明白自己到底疏忽了哪,不免有些難安。若非如此,以他的傲氣,也不至於將沒想明白的事情就對秦琬告知。
秦琬見裴熙的模樣,大概明白他的隱憂,自己也揣摩了好一會兒,實在想不出來,眼角的餘光又瞥了一眼陳妙,見他也在冥思苦想,便明白哪怕請了祁潤來,此事也多半無解。不知怎地,她靈機一動,將在書房外間等候的貼身大使女檀香喊了進來。
縣主有四個貼身大使女,這是皇室定下的規矩,偏偏秦琬除了陳妙以外,對旁的三個大使女雖是剛柔並濟,卻沒信任到將她們一道帶來書房的程度。就連陳妙,一開始也要在外頭侯著,更不要說旁的使女,為了避嫌,只能在外頭的小房間裡候著。
檀香原也是公侯門第的家生子,父母兄姊閒談時也不避著她,故她明白,秦琬雖說名聲不好,做事也古怪,卻是個難得的既正派又講道理的人。這等主子若是好生服侍,不起旁的心思,前程自然也看得見。比起秦綺那等「溫柔好脾性」,「敢在嫡母面前保下使女」的主子強了太多,需知喬家也是依附著王府的,解憂解語雖被秦綺保下,明眼人卻能瞧見這一系從主子到奴才都惡了王妃,焉能有什麼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