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到第五個畫軸的時候,裴熙終於有所收穫——他從空心的畫軸中取出一張薄絹,將上頭所寫的內容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方冷冷一笑,不屑道:「還當是魯王那個偽君子,沒想到竟是魏王,也罷,是魏王的話,可就簡單多了。」
魏王自以為連環毒計天衣無縫,還當裴熙雖盛名在外,也不過如此,保住代王的命就算極限,連個訊息也傳不出去,至少不能及時出現在聖人面前。怎能想到裴熙八年前就看穿了這樁陰謀,來了個將計就計?至於為什麼他明白有人在害懷獻太子卻半字不提?笑話,聖人將懷獻太子當寶,與他裴熙又有什麼關係?聖人被矇蔽了雙眼,懷獻太子自尋死路,那是他們的事情,他為何要插上一腳?
陰謀的主使為魏王,這是好事,多好的事情啊!魏王隱匿於暗處,專使些小人伎倆,還都順風順水地過來了。久而久之,他就會習慣什麼事都用手段來解決,而非堂堂正正地與人對上,也就擺脫不了他身上的那股小家子氣。他刻薄而多疑,不相信任何人,連誓死效忠他的暗衛統領都被他逼走。他厭惡高門勛貴,重用那些沒有後臺根基,必須依附他的高門庶子或者寒門子弟。他若是落了難,這些人也不能給他任何幫助。
用利益維繫的聯盟,看似牢固,實則脆弱得很,只要尋到契機,輕輕一推……思及此處,裴熙的神色又冷了下來。
秦琬的密信,透過常青傳達,走得卻是扶風喬氏的路子。
代王的庶三女秦綺所嫁的喬睿,恰是喬氏這一代家族的嫡子,亦是獨子。
當年的林宣、喬睿二人進京趕考,前程早定,意氣風發。奈何林宣被申國公高衡從中作梗,聽聞親人噩耗,神思不屬,殿試上發揮失常,與狀元之位失之交臂,若非他先頭幾場考試均拔得頭籌,又是陳留郡主內定的女婿,聖人也不會讓他做探花。饒是如此,守孝三年再娶高盈的林宣,比起仕途平步青雲的喬睿,到底慢了不止一籌。
喬睿壓過勁敵,又退了自己不想要的婚事,娶到傾慕的人,代王雖冷待他,不將他當女婿看,到底沒打壓他,在外人眼裡,他還是代王的女婿,凡事都容幾分,故他也能稱得上春風得意。
裴熙之前雖覺得喬睿竄得太快,想到喬、林二家的特殊背景,明白這二人皆是千金買骨中的「馬骨」,便沒怎麼在意。若非今兒這封密信的渠道,他竟不知曉,喬睿已在暗中投了魏王。
也對,那位連親姐姐的未婚夫婿都敢搶,置唯一同父同母的胞姐於難堪境地的福安鄉君,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甘願得罪代王也要娶她的喬睿,看似「聰明」,也不過是自作聰明罷了。打小被捧著,無人違逆堆出來的驕傲,在相對的權勢面前還能自欺欺人一把,在絕對的權勢面前卻不堪一擊。譬如喬睿,譬如……懷獻太子。
想到這裡,裴熙捏緊了手上的薄絹,半晌後,又搖了搖頭,點起燭火,將之燒了個一乾二淨,旋即推開書房大門,去尋祖父裴晉。
堪堪從書房出來,還沒走上一炷香的時間,裴熙就停住腳步,他看著眼前雲鬢霧鬟,姿容秀麗,舉止端莊的女子,眼角眉梢寫滿不耐:「你若無事,大可給太夫人多抄幾卷經書,也不枉她疼你一場。」
羅氏雖明白裴熙的冷酷絕情,奈何一瞧見他的容儀風華,又想到自己的身份,心裡便存了些念想。如今見裴熙這般不給她留情面,話一出口就絕了他的後路,纖弱的身子搖搖欲墜,俏麗的臉上不帶半點血色,更莫要說維持雍容儀態。
裴熙懶得與羅氏多說什麼,逕自往前走,半分憐惜都吝嗇給予。
她不是最喜歡拿羅太夫人來壓他,逼著他和她親近,搶著撫養已經過繼出去的兒子,與長嫂甄氏搶管家權搶得不亦樂乎麼?既然如此,羅太夫人去了,作為羅太夫人最疼的侄孫女,她應當悲痛欲絕,恨不得與姑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