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給予妻女最好的一切,卻因能力不夠,那麼多承諾都化作了空中樓閣。即便如此,她們還是一如既往地陪伴著他,從來沒有責怪他半分。
「他們在害怕您,阿耶,我的叔叔們始終畏懼著您。」秦琬輕聲道,「他們怕您在聖人心中的份量越來越重,有朝一日,聖人會將大位傳給您。哪怕這一可能小到幾乎不計,他們都無法放心。」
秦恪慘然一笑,臉色蒼白如紙:「我能怎麼辦?為了順他們的心就去死麼?」
「您相信我麼?」
秦恪迎上秦琬殷殷的目光,嘆道:「真是傻孩子,我不相信你,還能相信誰呢?你比我聰明太多太多,若不是我沒本事……」
「您勿要多想,在我心中,您是世間最好的父親。」秦琬望著父親,臉上寫滿了堅定,「他們不是害怕您的名正言順,才對您白板加害麼?既然退避無用,咱們為何不反其道而行之?」
「你的意思是——」
「重演東海恭王舊事!」
秦恪被女兒的大膽想法震懾,好半天才訥訥地說:「可,可劉莊登基的第二年,劉疆就死了啊!」
「東漢也因此二世而亡,不是麼?」秦琬微微一笑,字裡行間蘊含著無盡的力量,讓人不由得信服她所說的每一句話,「皇叔們都是聰明人,誰會學習劉莊,江山沒保住不說,自己也落了萬載罵名呢?」
徐氏代劉的歷史,秦恪也是極為熟悉的。
漢光武帝劉秀偏愛髮妻陰氏,幾經周折,終於廢郭立陰。如此一來,郭氏所出的太子劉疆便由嫡長子變成了庶長子,按照禮法,陰氏所出的皇四子劉莊才應是大漢的繼承人。奈何劉疆做了多年太子,旗下早聚集起極大勢力,他本人又德才兼備,無半點錯處,即便劉秀天子之尊,也不好輕言太子廢立。劉疆卻不待父親和弟弟出手詆毀、汙衊自己,他搶先一步,主動辭讓太子之位,贏得了天下人的欽佩和讚許。
就是這樣一位完美無缺,堪稱聖賢的人物,卻在劉莊登基的第二年便病逝了。雖說朝廷宣佈他是病死的,卻無人相信,畢竟從某種角度來說,陰氏與劉莊的皇后、太子之位都是篡奪來的,心虛之下弄死聲名卓著,人心所向的劉疆也無可厚非。幽州牧徐然聯合劉疆的親兄弟,藉機起兵,才有了燕朝徐氏數百年的江山。
「立太子豈能兒戲,這事……」秦恪咬了咬牙,不自信地問女兒,「聖人會同意麼?」
第二百二十七章 百轉千回
「聖人自不會拿國家大事當兒戲,才沒想到這一層。」秦琬安慰父親,「您若有此心,無論是我、旭之還是楨姑姑,都會全力幫助您的!」
秦恪還是有些擔心:「這……若被聖人看出來……」你們總不能明著說,為了新帝登基後,他不被弟弟清算,最好讓聖人慾冊他為太子,他在大庭廣眾之下推拒,賺足賢德名聲,從而保住一條命吧?
秦琬知父親的顧慮,柔聲道:「您想做晉王麼?您想——做太子麼?」
「我——」秦恪沉默半晌,拍了拍女兒的肩膀,嘆道,「說不想是騙人的,為父曾無數次夢見自己黃袍加身,坐在龍椅上俯視眾生,文武百官山呼萬歲,驚醒後,便覺自己的可笑與無能。」
「即便二弟、三弟和九弟都不在了,主宰天下的權柄也輪不到為父,為父……」秦恪閉上眼睛,艱澀地說,「為父擔當不起。」
秦琬望著父親,由衷地說:「您能正視自己,這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不是誰都能坦然地承認對皇位的野望,以及自身的不足。若是諸王有這份心胸和自知,又哪來這麼多紛爭和禍事?
「你啊,莫要再安慰我。」女兒只看到自己的好,秦恪既欣慰又無奈,「我除了這點自知之明,還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