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名頂替這等事一貫如此,自個兒做了替身,好容易圓了謊,就恨不得真身消失在世界上。若非都有這一層被人視作眼中釘,不住算計陷害所產生的同病相憐之情,以及互幫互助積累下來的患難情分,就憑秦放對過往的自卑心思,代王回京之後,他提都不會提落魄時認識的人一分,更莫要說有什麼出身卑微的好友。
晏臨歌抬起頭,欲言又止。
秦琬壓根不理會這些事,她越過少年,饒有興趣的走進這間處於轉角的小隔間,發現此處的簾子與空隙成一個特殊的角度,外人被如煙似霧的簾子遮著,望不到裡頭,裡面的人卻能將大廳和二樓大部分割槽域收入眼底。
這地方……有意思!
見她駐足觀看,高盈本有些挪不動身子,聽見樓下舉子們高談闊論,忍不住走上前來。
寒冬臘月,路途難走,舉子們不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能秋天到就秋天到,絕不會將趕路的時間選在冬天。故春闈雖是明年開春,各州郡推薦的舉子們已進京了大半,不是往各權貴府中投遞名帖和作品,就是成群聚在一起,於茶樓酒肆中議論時政。
此等行為雖被權貴子弟取笑為譁眾取寵,卻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極好的自薦方式,有那些實力與運氣兼備的前輩開了個好頭,舉子們就更熱衷此道,越是新鮮的,驚駭的,旁人不敢宣諸於口的事情,他們都敢說,就好比現在,他們談的就是這些日子最熱門的,會稽太守為奪金礦殺山陰縣長全家,魯王奉命南下一事。
「江南那地方,誰都知道,想要查案,就是一腳踩進汙泥裡。」一個帶著燕地口音的聲音響起,「山陰縣的戶數雖少,百姓卻頗為富足,算得上肥缺,能做到一縣之長,斷不可能少了後臺,顧安豈敢做得這般絕?指不定姓白的,姓陳的,姓陸的,姓房的……撈了多少好處呢!」
他說的白、陳、陸、房,指的便是江南最顯赫的四大家族。
白家自不消說,江南第一名門,祖先便是前朝太祖徐然親自指派的第一人揚州刺史,昔年天下大亂的時候,南朝兩任皇帝登基後的第一件事情,都是將嫡親妹子塞到白家做媳婦。大夏攻破江南時,建康白氏的嫡女一入王府,未曾生育的郭孺人就要讓位給她,聖人登基,白氏縱無出無寵,也高居三夫人之一的德妃寶座,家世之顯赫可見一斑。
至於剩下的陳、陸、房三家,也是江南的土皇帝,出了不知多少高官顯宦。
這四家彼此聯姻,互為犄角又不時爭鬥,攀附追隨者無數,縱然放眼天下,也是一股十分強大的勢利。
在江南,別的事情,這四家可能不知道。公然殺害朝廷命官,只為隱藏礦脈的事情,說他們不知道,誰信?
朝廷對江南的忌諱,江南世家的陽奉陰違,莫說這些早有準備的舉子,就連略關注一些時政的長安百姓,誰心裡沒數?江南明明富裕的很,每年上繳的賦稅只有北地的三成,略一詰問,便是北地龍氣充足,風調雨順,江南乃蠻荒之地,各種不順。派宦官去吧,不是被收買,就是陷入泥沼,勉強控制兵力已經是極限,在賦稅這塊真是十分頭疼。
談到江南和皇子查案,舉子們少不得要拿魯王與魏王比一比,自然而然就談到了鹽稅上頭,便有一寶藍衫子的青年憤憤道:「太祖、太宗與聖人寬厚,允百姓經營鹽業,朝廷只徵三成賦稅。江南世家仗著這一條,不知在鹽上撈了多少好處,江南鹽價如何,全在他們心念之間、鹽價高是一層,私鹽販子的孝敬又是一層,層層盤剝,朝廷收不到多少賦稅,百姓叫苦不迭,全餵飽了這些所謂的江南世家,當真可惡至極!」
在舉子的推選上,各州郡長官手頭上的名額不多,為不墮自己的名聲,自然得挑些好的來。先不說這些舉子的學問如何,容貌氣度個個很拿得出手。
即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