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規矩,孝道禮法,這些的確能壓人,卻不是無往而不勝的利器。對付祁潤,要麼拿捏住他的七寸,要麼與他勢均力敵,絕不存在第三種可能。
想到這裡,沈曼不住嘆息。
這個世道對女子便是這般不公,明明博學多才,眼光獨到,只因是女人,哪怕有個狼心狗肺,不堪到極點的夫婿,也得遮掩自己的光芒,一輩子這樣窩窩囊囊地過下去,何等可悲?好在範大娘子有一個掏心掏肺對她好的兒子,殿試時拼著惹怒聖人也要揭穿此事,光這一樣好處便抵得上千千萬萬,可自己的孩子呢?自己沒有兒子可以依靠也就罷了,偏生還有個女兒,生生讓自個兒愁白了頭髮。
沈曼最大的心願,無非讓獨生愛女平平安安出嫁,順順噹噹地過一輩子。祁潤既然是聖人都中意的人才,仕途應當不會差,他是個孝子,自己對他的生母照拂有加,將來他飛黃騰達,裹兒若是過的不好,他也會幫襯幾分吧?
代王府的兩位當家人,一位真心實意,一位出於利益,皆對範大娘子和祁潤母子照顧非常。聽聞範大娘子要出家,代王夫婦便請了王府中備受尊崇的「老神仙」孫道長收範大娘子為徒。
孫道長對自己有幾斤幾兩清楚得很,再怎麼託大也不敢收狀元之母做徒弟,又不能忤逆代王的意思,推脫再三,只得「代師收徒」。
在代王府一眾人等的見證下,範大娘子了卻塵緣,出家做了女觀,道號「靜真」。
下人們素來會看主子的眼色行事,見代王夫婦對範大娘子和顏悅色,祁潤雖是刀筆吏,卻時常與秦琬、裴熙把臂同遊,故他雖是戴罪之身,卻無人敢得罪,甚至有不少人上著趕著,殷勤奉承,對範大娘子更是一口一個「靜真仙姑」「靜真仙師」,卻不料惹得一個人紅了眼。那便是代王新得的五兒子的生母,媵,徐氏。
徐氏出身寒門,無甚見識,初來代王府自是戰戰兢兢,不敢有半分違逆。但她運氣好,沒被臨幸幾次就有了身孕,還一舉得男,便有無數人湊上來奉承,本人也飄飄然起來。
她不懂什麼嫡庶禮法,只知王府富貴無邊,權勢非凡,偏偏王妃生不出兒子。自己的兒子白白胖胖,活潑可愛,若被代王青眼,選做繼承人……嫡母?那是什麼東西?等我兒子繼承了王位,奴才們自然得看我這個王爺生母的臉色!
徐氏想倒是想得美,卻不知代王因從前的事情,對這些一心求榮華富貴的女子沒了半點好感,每每見到她們對自己噓寒問暖,他總會想起昔日在彭澤的時候,區區一個奴婢也敢瞧不起他,寧嫁胥吏也不肯給他做妾的事實。正因為如此,徐氏對他越是恭敬,對沈曼越是狂妄,他對徐氏便越沒好感。之所以晉她為媵,全因他比較厚道,哪怕不喜歡她,她到底生了個兒子,酬她生子有功罷了。徐氏不明白這一點,還當她很了不起,驟然見代王夫婦為範大娘子安排景緻好的宅子安心修道,待外人都比待自己好些,登時生出一股不平之氣。
代王酷愛詩書,自如所有文人一般,喜愛在花園中散步,於碧波上小憩。徐氏打聽到這一樁,早中晚三趟遊園,一場不落。這日天晴方好,她沒「偶遇」代王,卻見秦琬、裴熙、祁潤三人從遊廊那頭緩緩走來,有說有笑。
祁潤之心雖正,卻因勢單力孤,不知多少次借力打力,在諸多勢力中遊走,方能擁有舉子身份。若說裴熙是正中有奇,佔大勢卻劍走偏鋒;祁潤便是偏於詭,隱於暗處,四兩撥千斤。
這兩人見了面,既惺惺相惜,覺得天底下聰明人不多,眼前剛好有一個,無論為敵為友都是快事一樁,又互相看不順眼,一個覺得對方出身高資源多,當然堂皇大氣得起來;一個覺得此人偏於陰暗,容易誤入歧途。事實上,若非範大娘子勸阻,祁潤本不打算考科舉,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出身來歷經不起查,光是一個「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