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王也不是傻子,一瞧見邱孺人的神色,再想起她平日對自己的海誓山盟,柔情蜜意,哪有什麼不明白的?口中不住發出「嗬嗬」的聲音,用力地揮舞手臂,情緒很是激動地讓對方滾。
倘若今天來得人是他愛慕的邱大娘子,他興許不會這麼武斷,但邱孺人只是邱大娘子的妹妹,歸根到底,不過是他追憶愛人,或者說追憶肆無忌憚愛人的那段時光的一個道具。故他驅趕了邱孺人,便望向韓王妃,眼裡滿是歉疚。
生死關頭,他才明白,誰是真正愛著他的。
韓王妃心中冷笑,面上溫情一片,動作輕柔地給他按了按被子,說:「你會好起來的,放心吧!」
「柔——娘——」韓王見韓王妃要走,霍地抓住她的手,掙扎著吐出支離破碎,不成調子的語句,「你——」
韓王妃連忙按住他,柔聲道:「你不要用力,好好休息。」
自己的身體,韓王最清楚,他勉力搖了搖頭,吃力地用嘶啞至極,簡直不像人聲的聲音叮囑:「你,要好好帶,帶大哥兒,和三嫂一樣,閉門不出,不要再參合這裡面的事情,我……」這一生,他還從未對王妃這樣溫情。
韓王妃眼中已有了淚光,她低下頭,毅然應道:「你放心,我會好好養大大哥兒的,你好生休息,我去給你煎藥。」
韓王拉著韓王妃的手,凝視她許久,方戀戀不捨地放開。
他已經痛得昏了過去。
奶孃見韓王妃這樣辛苦,忍不住附耳道:「王妃,您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韓王對她又不好,何必要這樣拼命呢?熬死了韓王,她就是王府的老夫人,雖說二十餘歲就掛個「老王妃」有些尷尬,可什麼也比不上到手的實惠啊!
韓王妃瞥了奶孃一眼,奶孃被這個冷漠到骨子裡的眼神震懾,不敢再說什麼了。韓王妃則看著沸騰的湯藥,神情有些莫測。
勞累?她怎麼會勞累呢?
她不苦,她一點都不覺得苦,只要想到這藥,自己勒令太醫掐著分量抓,自己倒藥的時候漏掉那麼一點,餵藥的時候再吃下那麼一點,就覺得痛快極了。
韓王妃對藥理雖不精通,但久病成醫,也知道太醫開得是恢復元氣,止住痛苦的藥方。故她親力親為,就是為了減少部分藥量,讓韓王多痛一些,同樣,也在人世間,少留幾日。
想到這裡,韓王妃就覺得可笑,她不自覺撫著自己的額頭,鬢髮遮擋的地方,有一塊醜陋的疤痕。
那是再好的藥物,也沒有辦法抹去的傷疤。
韓王帶給她的。
韓王妃端著藥碗,來到韓王的病床前,輕輕撫上那張傷疤縱橫交錯的臉。
她門第不高,做夢也沒想到自己能做王妃,少時初嫁,夫婿是皇子,又這樣俊美,神采飛揚,如何不令她芳心暗許?只可惜,一次次的退讓,帶來的,只是死亡線上的頻繁掙扎。
我對你掏心掏肺的時候,你對我拳腳相加,惡語相向——我的額頭留著你給的致命傷疤,若非五兒趕到,我早就死了;我的身體受不得寒,遇到風雨交加的陰冷天氣就痠疼得很,是你的愛妾為害我腹中的孩子,讓我寒冬臘月墜入湖中,我躺了半年才重新爬起來,她卻沒受到半分懲罰;我的身上,甚至臉上……對,臉上,已經算不清被你抽過多少巴掌。更不要說那些羞辱、輕慢、嘲諷、責罵。
這麼多年,我戰戰兢兢,始終恐懼著自己與兒子會小命不保。我已經徹底絕望,甚至對你的仇人遞出了殺你的刀,將你的行蹤,你的喜好,一股腦地告訴了那個神秘人。你落到如此下場,我少說要負三成的責任。如今我對你虛情假意,只想讓你死前受更多的折磨,你卻覺得我對你好?這個世界,多麼可笑!
只有你死了,我和大哥兒才會好好的,你懂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