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氏嫁妝豐厚,百貫之財對旁人來說是一筆重擔,在她眼裡卻只是小錢。但她是個明白人,知道此例不可開,便道:「愚蠢,給五貫錢,打發他們出去,記得串足分量,莫要貪墨了去。」
五貫錢就是五千枚銅錢,沉甸甸的自不消說,想遮掩也是遮掩不住的。比起那等可以隨意藏著的金子銀子,珠寶首飾,給銅錢無疑是做給別人看的。
溫氏使喚的奴婢們也是有眼色的,哪怕剋扣也不會在這時候,利索地應了。
本以為是一件極為尋常的事情,誰料廖氏中人自覺「受辱」,將此事鬧開。
鬧開便鬧開吧,衛拓怎樣對待原配的族人,這麼多年大家都有目共睹。說句不好聽的,當年沒被牽連到,那就是出了五服的,與陌生人也沒什麼區別,衛拓願意照拂,那是他厚道。正如那句話,幫你是情分,不幫是本分,你拿這個說什麼呢?
卻有人拿這件事參衛拓,理由也很奇葩——你觸犯了一條律法,同姓不婚!
衛拓出身京兆衛氏,累世名門,如今雖沒落到全家就剩他一個,族譜卻仍在祠堂儲存完好,能追溯到漢丞相衛綰。再往上追溯,還能是周文王之子康叔的後裔。
姬姓衛氏,這是他們家給自己臉上貼的金。
與衛拓的出身相比,廖氏的出身就要差很多了,偏偏這些日子,廖家族人不知抽了哪門子風,修訂族譜,發現他們是鉅鹿廖氏的旁支,因為戰火才來到現在的居住地。而鉅鹿廖氏,乃是周文王之子伯廖的後裔。
也就是說,衛拓的妻子應當是姬姓廖氏。
本朝循得是古制,同姓為婚者徒二年,同姓又同宗者以奸罪論。這個罪名一旦坐實,衛拓是別想當官了,他與廖氏的兒女也會成為不祥之人,孽種,一輩子的前程都沒了。
秦敬一想到衛拓會落得這等下場,做夢都能笑醒,立刻指使攀附他的御史上書,誰料奏摺一上,衛拓還沒反應,世家先激動了。
世家自然是以姓氏為傲的,千方百計想與先人搭上關係,尤其是戰國之後,以氏為姓,崇尚談玄的世家總覺得有些辱沒自己,愛往春秋之前湊。若能湊到自己這一支是姬姓、姜姓之類的大姓,那就更加高貴了。
凡事有利也有弊,春秋麼,國家倒是多,姓卻就那麼幾個。若不是為了區分,也不會弄個「氏」出來。真正按世家的「家譜」來,倒有大半世家要歸到「同姓為婚」這一類,更不要說世家……堂兄妹甚至侄女叔父之類的醜聞,也是很多的。
世家雖糟粕多,聰明人也多,聰明人又免不得多想——這封奏摺是誰授意的?對方是不是項莊舞劍,志在沛公?明面上打擊衛拓,實際上針對整個世家?畢竟,廖家根基太淺,只要當權者露出了庇護的意思,衛拓在這件事上是很容易脫身的,說廖家是誣告,譜系不在這一支即可,但世家不同啊!根基深厚一點的世家,幾百年的祖宗都清楚地記載著,萬一真要查出來點什麼,又開了以此來懲戒的先例……世家為了保持所謂的「血統純正」,一度連輩分都顧不上,只要是出身世家的人,差著輩分也能聯姻。面上光鮮,內裡麼,骯髒得很。真拿這個理由去清算,別說面子了,裡子都能被扒得一乾二淨。
百足之蟲尚死而不僵,何況勢力還沒完全沒落的世家呢?發動勢力去查,七拐八拐,終於查到了秦敬身上。
秦敬和衛拓的「仇恨」,大家是知道的,但這件事實在是有點……故這些人竟沒一個以為秦敬是要打擊報復的,至少不是主要目的,頂多是捎帶。哪怕是徐密這樣老成持重的人都想,秦敬這是悔改了吧?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想方設法要討好聖人和太子。
對一個男人,尤其是身份地位足夠的男人來說,有什麼討好的方式,比得上「表明立場」重要呢?
大夏曆代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