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就這麼暫時卡住了。
秦琬自然也聽說了裴熙的壯舉,她是何等聰明之人,立刻明白了因果順序:世家有所異動,被聖人得知,聖人方會迫使秦琬做出選擇,因為世家也在針對裴熙。
所幸,她沒有先轉身,辜負裴熙的付出——對裴說,成為天下笑柄倒是小事,反正他覺得世間多庸人,笑一笑也就過去了,摯友的背叛才是最不可原諒的。
雖存著這等想法,秦琬仍為自己的三天猶豫而羞愧,見到裴熙的時候,眼神不免有些躲閃。裴熙見狀,猜到她的心思,趁著沒人的時候,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不就是東南運路和江南運河的選擇麼,你這是什麼鬼樣子?」
「你——」竟能猜到?
不過,裴熙的話……
「燕太祖徐然早就提過這件事,穆淼出身勛貴不知道而已,裴家祠堂裡供奉著一份手記,正是先祖聆聽徐然的教誨,編纂而成的。」裴熙不以為然地說,「徐然對江南十分看重,若非他一力派人去江南墾荒,也沒有今日的魚米之鄉。他本想在江南開鑿一條運河,但他是竊國之人,地位不穩,當時豪強的勢力又很大,劉氏皇族的動靜也不小。與其花費巨額人力物力在江南上,還不如經略好關中關東,所以他才優先修葺通濟渠和山陽瀆。」
秦琬聽了,不由擔心:「徐然早就提過?」
「放心,應該沒別家知道,哦,不對,容修可能有點瞭解。」裴熙擺了擺手,興致缺缺地說,「裴家先祖當時是跟著徐然的,徐然生性謹慎,厭惡大排場,並不喜歡前呼後擁,更不喜歡有人盯著自己,容不下身邊有太多外人。哪怕有,他隨口一提,也只有先祖這樣謹慎的性子會隻字不漏地記下來,秘密供奉在祠堂裡。若不是我小時候經常被罰跪祠堂,將它翻了出來,只怕是歷代族長才知曉這一秘密。不過他確實很了不起,當時大家都是用木炭,很少用石炭的,偏偏他大力推廣石炭,還將石炭劃為官營。又勒令各地不準濫砍濫伐,說是樹木不易,成材更難。若沒這一樁,就憑關中、河洛的人口,糧食未必有今日充足。」
這便是世家底蘊了,很多事情,他們不說、不做,不代表他們不知道。就像林木伐多了會影響土地肥沃一般,若非夏太祖也是世家出身,徐然又曾三令五申過,他們豈會知道這一點?
秦琬之所以斟酌江南運河與東南運路的前後,歸根到底,還是關中糧食充足。哪怕洛陽的糧食運過來損耗頗大,供應也是能跟得上的。若是關中糧食不足,自然閒話少提,先開運路——總不能跑去洛陽辦公吧?雖說洛陽是東都,但一來一去,勞民傷財不說,想兩邊都控制的結果,只能是兩邊都被人鑽了空子。
正當秦琬思考著石炭與木炭一事的時候,裴熙又來了一句:「你當衛拓不知道這些?他肯定也猜到了,否則他幹嘛娶那麼個填房?他不像我,天文地理水利星象樣樣皆通,只能尋個水利能手,搭上幾分關係了。」
秦琬原本滿腔感動,滿腹憂思,聽見裴熙自誇之餘還要酸溜溜地貶低一下衛拓,積壓在心頭的陰霾登時煙消雲散:「你就別埋汰衛拓了,聽上去假不假啊!」
衛拓那種人,頂多是掃一眼填房人選的名單,發現溫省不錯,大商賈之家出身,對水利頗有些瞭解,才勾了溫大娘子做填房,看看以後能不能用得上。斷不可能是他想琢磨水利了,剛好填房差個人選,才選的對方。
一想到這裡,秦琬也覺得自己實在短缺了太多,之前在那些無足輕重的事情上浪費了太多的光陰——若非聖人拿奏疏給她看,她豈會知道百姓棄田而逃的事情這般嚴重?水利、漕運,更是之前雖然想過,但不知從哪下手的。
她的沮喪不過片刻,旋即就振作了起來,問:「我記得你是外出遊歷過的,可否有什麼稀奇事?」
裴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