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道之爭中,上層社會,本就一直是道教佔優。如今皇帝好道,下頭的人為投其所好,除了特別有骨氣的一部分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忽然對道教感興趣起來。雖說內眷裡頭,崇佛得還是多,但不可否認,在這種風氣的瀰漫與影響下,僧人們雖沒明著表露出來,心裡卻是有點著急的。
不管是佛還是道,誰不想香火鼎盛,信眾眾多,典籍能被萬世傳唱?道教雖不是大夏國教,但這等趨勢發展下去,那一天還遠麼?僧人們也想走皇家路線,倒不是阿諛奉承,實在是環境就是這樣,想要活得好,總要離統治者近一些,就算出了事,也有個說話的地方——方外之人說是說遠離紅塵,卻不是真的飲朝露棄五穀。山上的佛寺固然多,坊間的佛寺也不少,遵善寺就佔了大半個靖善坊,若是真不討統治者所好,來幾次「滅佛」,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
「此事——」智通禪師性子沉穩,做事謹慎,否則也擔不起寺主之位,故他眉頭微皺,有些踟躕,「若是真的,我們一旦有所動作,寺中聲譽定會受到極大的影響。若是假的,後果更是不堪設想。可等……也等不起。」
他心裡很清楚,皇室公主幾乎沒有留私生子的例子,即便是有,也是秘密送給別人撫養,頂多以後照拂些便是了,犯不著這樣大費周章。如果不想送走,也有別的辦法,立刻成親,縱是個月就有個大胖小子呱呱墜地,旁人也不好說什麼,畢竟是皇家,總有那麼些特權在的。
如今的情形,卻兩種都不是,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江都公主很想將這個孩子以名正言順的身份留下來,孩子的父親身份卻極其低微,沒有半分做駙馬的可能。
遵善寺既是頂級的寺院,平素接觸的達官貴人也多,尤其是後宅婦人,言談之中總會帶出點東西來。故他們都清楚,江都公主不蓄面首,只有一個男寵,不,如果真是這等情況,對方便不是男寵,而是情人了。
這就很難辦了。
男寵好打發,錢、權,不外如是,可一旦動了真情……
「這一步,總有人會邁出的。」智明禪師毅然道,「只看誰有這個膽子,下得了這個決心罷了。」
慧安禪師輕嘆一聲,沒再說話。
同樣的問答,發生在長安諸多最頂尖的寺院和道觀之中,不知多少人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身為一寺一觀之主,承載得非但是自己,還有整座寺院、道觀的未來,這個決定自然不是隨便就能下的。但皇室需要的,恰恰是他們這些頂尖人物的鼓吹——吞吐風雲,夢日月有孕這種事情,自己編的不算,要有令人信服的人物煽風點火,信誓旦旦,砸實這件事,才算大功告成。
秦琬不急,一點都不急。
餌已經拋下,究竟是誰來吞,這並不重要,重要得是給出個合理解釋,糊弄鄉野愚民就好。就算糊弄不過去也沒關係,那些人與她離得太遠,最重要得還是手中的權力,她又怎會擔心?
「朝臣們似乎有點耐不住了。」秦琬放下手中的書,懶懶道,「也對,東南運路和江南運河都傳來好訊息,眼看著還有幾年就快落成。自然是誰都想將這兩塊餡餅搶著吞進嘴裡,也不管熟沒熟,燙不燙。」
航運本就是極來錢的行當,東南運路是交通要道,江南運河還沾著鹽,誰不想要?秦琬管的時候,殫精竭慮,壓制、平衡,好讓各方勢力都覺得暫時能接受。現在她撒手不管,可以放縱,皇帝又不管事,皇后信任孃家人。雖說不至於極為偏袒,明著偏心,排除異己。但每次遇到事情,大部分都是各打三十大板,處理手下的時候也不是沒有,落在外人眼裡,卻遠沒有因此栽倒的其他人多。畢竟,有皇后在,她的手下不至於傷筋動骨,其他人卻疼啊!
陳玄不明白秦琬這句話的什麼意思,試探道:「殿下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