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所以這樣說,也是因自身遭遇,方有的體悟——對女學的大多數學生來說,如今最值得發愁的,也就是那些家長裡短的事情,至多不過尋個如意郎君。她們還處在無憂無慮的階段,縱然閨閣中有些分歧,覺得是天大的事情,等到結婚生子就會發現,這些小矛盾,實在不值一提。
人麼,一直呆在安逸的環境中,仍舊想往上走的,那都是有野心的人。更多人之所以奮鬥,都是被生活逼出來的,不想落於人後,那就只能奮起直追了。
秦琬一想,覺得也是,仍有些惋惜:「我也就比她們大上五六歲……」
「就是年齡彷彿,又有什麼可比的呢?」安笙輕輕道,「殿下,我上次提的事情——」
安笙一介孤女,卻守著安、陸兩家的龐大家產,包括天下文人嚮往的天一樓,殊為不易。眼看秦琬執政,需要安定、收攏人心,安笙主動提出,將天一樓中的藏本捐獻出來,好做秦琬的政績。
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秦琬銘記在心。她沉吟片刻,才道:「此事幹係重大,我已與旭之、元啟商量過,再過幾日,子深或夏臣會帶人來,你將他們收下便是。」
秦琬雖很想要天一樓,但她沒忘記,陸氏一族仍有旁支在。雖說血脈淡薄得很,但人家到底姓陸,十代之前也是嫡支,族譜上都有記載的。安笙之所以能守得住天一樓,早年是依靠蘇家,如今就是依靠秦琬了。無論是為自己,還是為安笙好,秦琬也不能直接將承載著陸氏幾十代人心血的天一樓給拿走。
說句不好聽的,天一樓在陸氏中人手裡,無疑是家中聖物,以登樓為榮,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研讀的機會。這也是陸氏代代出才子,才女的原因,真要落到了皇室,那才叫明珠蒙塵,暴殄天物。
依秦琬、裴熙和衛拓三人琢磨許久後想出來的法子,便是天一樓原封不動,那些價值連城的真跡,皇室半點不取,而是將天一樓中的藏書,按照珍貴等級,分出三六九等。最珍貴的書,只謄抄一份,由皇室收藏拓本。第二等的藏書,則謄抄兩份,放在皇家的藏書閣與東宮藏書閣。至於其餘的書,謄抄六到十份不等,除卻皇家收藏的兩份外,其餘的拓本,悉數放到正在建立的「海若閣」中。
《莊子。秋水》有云:「於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嘆。」從那之後,「海若」與「馮夷」,便成了東海海神與黃河河神的名字。
正如天一樓取得是「天一生水」之意一般,「海若閣」顧名思義,也能知道這是一所藏書閣。藏書怕濕、怕蟲,更怕火。故藏書閣非但修建的時候要小心格局,就連名字,也無不是往水上頭靠。
皇家的藏書樓自然不少,但「海若閣」比較特別,它的地址選在春熙園旁邊。人人都以為,秦琬要遵從先帝遺命,將春熙園擴建成昭陽宮,必定是要大肆佔據旁邊的土地的,提前建些樓宇也沒事。卻不知道,秦琬雖對昭陽宮頗為看重,可如今國家內庫雖豐,皇帝的私庫也有不少錢,為幾年後的戰事,卻不得不多儲備些錢糧。再說了,秦恪都不管國家大事了,總不好攔著不讓父親享受,對吧?
秦琬麾下固然有諸多大商賈投誠,但秦琬對享樂並不看重,哪怕他們千肯萬肯,秦琬也不會讓他們出錢出在建宮殿這種事情上。相反,自打安笙說了要獻出天一樓的藏書後,秦琬就有了這個念頭。
她獨力出資,建一所藏書樓,對外開放,讓求學無門的學子,在裡頭看書。
此事若是做成了,定是收攏萬千士子之心的大好事,哪怕不為人心,也能惠及無數,堪稱善舉。當然了,海若閣的規章制度,還有天一樓萬千珍本的抄錄,並非朝夕之功。這也是秦琬讓安笙莫要再提的原因,此事一旦傳出去,未免不美,也對安笙不利。
紀清露也佩服安笙的勇氣,她與安笙雖性情天差地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