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江都公主暗中吩咐過自己,必須派侍衛盯著連慕,一旦對方有可能落到敵人手裡,定要不惜一切代價將他殺死。這樣的人,縱是做不成朋友,也是萬萬不能與之為敵的。
若是酈深知曉,同樣的事情,秦琬早就吩咐過陳玄。麗竟門的人已經混入了連慕的侍衛、僕從當中,想必會更加驚訝——秦琬很少有同樣的事情說兩遍,叮囑兩個人的時候,除非她認為這件事特別重要,一重保障還不夠,非要做好兩手準備。
能得到她這樣對待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光憑這一點,連慕也足以驕傲了。
酈深知連慕的本事,雖覺得他的手段有些過激,幾番討論後,相對婉轉了些許,大模子上卻是不錯的。故沒過多久,曾憲就升做了個裨將軍,帶著五十來號人,駐紮到了西平郡王的勢力邊境上。
對外的說法,這群人是來調解的。
胡人喜歡打獵不假,養尊處優的貴人們卻不會真進又冷又濕,遍佈蛇蟲鼠蟻的山林,給自己找一身不自在,還獵不到半點東西。他們喜歡圈一塊地,把老虎豹子狐狸兔子……一併趕進來,甚至有侍衛幫忙驅趕,就在那麼一小撮地方,對著根本無處可逃地獵物射箭,好炫耀自己的「武功」。
好的獵場統共就那麼幾塊,東家要了,西家就沒有,為此鬧出的爭端也不是一回兩回,抄傢伙打群架都是尋常,死幾個人也沒什麼奇怪的。
一般來說,只有事情鬧大了,安西都護府才會象徵性地干涉一下,平常都是聽之任之的——胡人本就不服管束,多幾家反目成仇,多死點人,對大夏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實在沒必要派調解的人過來,可誰讓酈深在酒宴上透露出了和稀泥的意思呢?
眾部落首領見酈深舉止溫文爾雅,說話不疾不徐,對誰都是一副和和氣氣的樣子。將他與自己見過的蘇銳和江柏一比,覺得酈深與其說像個將軍,不如說更像個文士,也就理所當然地認為信任的安西大都護是個好脾氣的人。
既然是好脾氣的人,肯定是不希望任職的時候,治下發生什麼不愉快的——這些部落首領與漢官接觸得多,自然知道他們的考評規則,瞧見新任的安西大都護還算好說話,對所謂的「觀察」與「調解」,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酈深若是想在邊境,或者這些首領的地盤上駐軍囤兵,這些首領肯定是不同意的。如今不過是來幾十人而已,頂得了什麼用呢?一輪亂箭也就沒了,走過場就走過場吧,若是可以,這些土皇帝們也不想得罪西域最大的掌權者。唯有曾憲明白,他肩負著如何重大的使命。
這或許是他此生中,最大,最後,也是唯一一個機會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此生不忘
安西都護府的正下方,有個巨大的地窖。
地窖正中間的倉庫裡陳列著數百高大的書架,每一格都放滿了書卷;左邊的房間堆著各式各樣的穀物種子;右邊的房間則碼著數以千計的鐵器。
酈深見狀,不由嘖嘖稱奇:「安西都護府下,竟有如此重地。」若非葉陵相告,他怎麼也不會想到安西都護府下還藏著這樣的玄機。
「此地本是一個避難所,藏著夠一百人吃上十年的糧食,以及數不盡的金銀珠寶。」葉陵淡淡道,「蘇都護來到西域後,在江相和玉大人的幫助下,暗中搜羅安西境內所有可以得到的書籍,悉數將之儲藏於此。」
酈深驚愕道:「為何?」
葉陵的臉上浮現出無限的憧憬,以及深深的追思,他眼前彷彿出現了那個偉岸如山的身影,語氣很輕,彷彿不是他在說,而是那位絕世名將借他之口,告訴後人:「因為,胡人可以奪走漢人的糧食,卻不能奪去漢人的文化。」
酈深沉默了下來。
他聽秦琬說過一模一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