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都只喜歡贏,不喜歡輸,但想法和做法卻未必是一回事,阿史那思摩無疑是極端中的極端,他豪賭,一定是在勝算較大的情況下,才會放手一搏!
滅國之功,尤其是高句麗這種與大夏較勁的強國,無疑是任何一個將領,甚至君主都無法放棄的榮耀。可想而知,一旦高句麗輸死抵抗,大夏必定會不斷投注兵力,因為勝利就在眼前。
裴熙的眼神非常銳利,語調宛若刀鋒,刀刀見血,不留半點情面:「不要被勝利沖昏頭腦,你想一想,真到那時,原以為志在必得的高句麗,非但不是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的嘉獎,反而成了扼住大夏咽喉的手。要是阿史那思摩這時候集結整個突厥的兵力,揮師中原,兩線作戰之下,大夏能否受得了?」
「大夏沒有辦法避免兩線作戰!」秦琬當然想過這一點,但她也有自己的看法,「只要阿史那思摩在一天,安西、安北的戰事同時開啟就是無可避免的,他這頭狼,怎麼可能放過這種機會?」
「那就等!」裴熙毫不退讓,「等東南運路與江南運河落成,運轉幾年,糧食遠比現在充足的時候,再去想這種事情!」
秦琬忽地沉默了下去。
早在他們爭吵的時候,陳玄就已經很有眼色地退下,所以裴熙嘆了一聲,有些傷感地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陛下……」
「阿耶和阿孃的鬢角都有了白髮。」秦琬眼眶微紅,卻沒有流下一滴眼淚,只是竭力用平靜的語氣說,「我只想將這一場天大的功勞當做最好的賀禮,送給他們,好在青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她不希望後世的人一提到她的父母,想到得都是他們縱容女兒,竟顛倒陰陽,將江山交付的荒唐之舉。而是留下誰都沒辦法否認的功績,好證明秦恪也是一位明君。
這份心思,裴熙以前或許不懂,現在卻能明白。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厭惡祖父的,厭惡祖父的冷血、殘酷和無情,明知他遭受了什麼樣的待遇,卻強迫他也變成那樣的人,一直坐視不理。可當那座山一樣的老人倒下之後,他才發現,他竟是敬愛著祖父的。
洞察世事如他,卻沒能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或許,這也是人世的一部分,有些事情,只有失去了,才會追憶,才會掃去那些陰霾,化作美好。若是祖父還活著,他的種種做法,裴熙仍舊沒有辦法認同。
「你既然存了這個心,就更不該操之過急。」裴熙淡淡道,「只要你做得好,就不必擔心什麼了。」
秦琬的沉鬱之色漸漸散去,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你說得不錯,是我想岔了,急功近利,好大喜功,並不是什麼好事。但我還是要將連慕叫回來,問問他西域的情狀。」說到這裡,她頓了一頓,才道,「徐相的身子,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了。」
徐密也已過了花甲之年,對宰輔來說,這本是很年輕的年紀。但歲月從來不會饒過誰,徐密早年心力耗得太過,如今雖無大病,小病卻是不斷的,秦琬也不是很敢勞累到這位盡忠職守的老臣。
秦琬心裡其實是明白的,徐密對六皇子秦政抱有非常大的期待,秦政做下這種事情,徐密很有些無地自容。雖知臣子不好腹誹主子,卻免不得認為秦政狼心狗肺,自己也瞎了眼,險些將豺狼當做明主,誤了大夏江山社稷。
這是心病,非藥可醫,而且徐密見到秦琬,心裡也不好受——他素來剛直,自會覺得秦琬是苦主,心中之歉疚,更非常人能夠想像的。
秦琬很清楚,徐密雖然同意了她掌權,卻不願意見到她為帝。所以她並沒有去開解徐密的心事,因為她本就希望徐密可以從首輔的位置上退下去,也免得雙方最後鬧到不可收拾的程度。
只要徐密告老還鄉,次相江柏必將接任首輔之位。秦琬和江家素來走得很近,更何況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