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老闆不允許他們這些收購來的「貨品」乞憐,因為那些人是來買樂子的,他們寧願把錢給一個笑容滿面的卑鄙小人,也不會樂意給一個只會哭喪討饒徒增自我煩躁的可憐人。
他夢見很多場景,夢見男孩子渾身是傷地躺在床上,一旁送來的毛巾已經發黑,桶裡是渾濁摻了泥的海水。也夢見對方在枕下藏了刀片,結果被客人奪去,從肩胛骨到脊椎劃下一道不深不淺的口子。
最後是一張迤邐熟悉的臉帶著扭曲的笑,仰頭直直看著自己的方向,用尖銳的嗓音字字堅定地說了一句話。
——願望?我要曾經欺壓過我的人都進人間活獄,受我百倍的痛苦,您能幫我嗎?
夏濯明白了,這是白夫人達成首次夢境後許願時的場景。
可為什麼他會做這樣一個夢?
意識慢慢回籠,臉頰略微發癢,似乎是他的頭髮蹭到了臉。
夏濯哼哼唧唧地從被子裡鑽出一隻手,胡亂地撩開了打擾他睡覺的那縷頭髮。
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他的頭髮根本沒有這麼長。
血腥味被一陣熱氣挾著吹過鼻尖,更多的髮絲纏繞上來,想要撬開他緊閉的眼皮。
腰上搭著的手臂還在,夏濯抗拒地裝睡,同時借著被子的掩護一點點不動聲色地伸手向後摸去。他拽著關渝舟的褲腰,小心翼翼地晃了晃,還沒晃到第二下,一隻乾燥溫熱的手便將他的扣住了。
關渝舟在他身後,呼吸依舊平穩,壓制著保持在沉睡中的緩慢頻率上。
瘙癢的感覺自掌心傳來,比臉上的更甚幾倍。關渝舟一筆一劃用指尖寫下了指示,讓他睜開眼。
肌膚對肌膚的親密觸碰讓夏濯額頭冒汗,哪怕他還想繼續偽裝,氣息卻也早已出賣了他。
也不知道關渝舟是不是故意的。
他掀開眼皮,抿著唇看向眼前不知什麼時候溜入房間的東西。
說東西不太禮貌,也許應該稱呼「它」為女士。海藻般捲曲的頭髮鋪在床鋪上,像是有了生命一樣蠕動著,一個帶著僵硬笑容的頭就那麼豎在床角,暈開的血跡還差分米就能觸到他的臉。
已經過了熄燈點,原本能看清格局的房間陷入一片昏沉。可面前的女人卻像自帶了燈光效果,尤其是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正隱隱發著亮。
夏濯想,他以後再也無法說出愛全世界所有燈這種話了。要是哪天真給他整了個人頭燈,那他還是選擇自己縮著。
[救我……]對方一開口就噴出一口血。
掌心攥著的那根手指又開始動作,這回關渝舟只寫了兩個字母給他——xl。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夏濯蜷起手,面上還笑呵呵地和雪萊打了個招呼:「嗨,晚上好?小姐妹。」
然而他的小姐妹壓根不領情,脖子咔噠一歪,瞪著那雙眼睛繼續吐血:[你救救我……]
她像是忽然間犯了病,疼痛難忍地哆嗦著,頭髮也靜電一樣朝著四面八方豎起,毫無章法地飄蕩著。
夏濯被她拔高的音調刺激得頭皮發麻,脫口而出的話卻還是不怎麼正經:「你讓我救,那倒是告訴我該怎麼救啊?」
雪萊本該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名模,無論是氣質還是相貌都該令人賞心悅目,可現在面前的這位卻幾近崩潰,猙獰而又急迫地瞪著眼。
這種模樣的人根本無法參加婚禮。
她對夏濯的話置若罔聞,依舊自顧自地喃喃著:[我不結婚,我會死的……我不能嫁,不能嫁……]
[他瘋了!他這個瘋子!他殺了人!他也會殺了我!]
她的聲音驀地尖利,幾滴血飛濺到夏濯臉上,黏膩的觸感像是陳年的屍液,寒氣幾乎凝聚成水霧,逼得夏濯喉頭一癢,忍不住低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