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腐爛的期望之花(九)
想要下山就得搭車,到哪裡借車成了當前最關鍵的問題。
思來想去後,夏濯和關渝舟沒有回教學樓去驚動衛嘉祥,而是選擇去門衛室和李叔搭話探探口風。
正是飯點,李叔裹著灰綠的軍大衣,正坐在火爐邊炕餅。見他們來時眼皮抬也沒抬,透過門縫伸出一隻布滿裂紋的手,模糊不清地要看出校證明。
夏濯指指自己:「老師外出也要證明?」
李叔操著一口不太能聽清的方言,指了指牆上貼著的告示,一張嘴露出兩排雜亂的牙齒,嗯啊半天卻沒說什麼話。
那態度彷彿沒有半分可商量的餘地,夏濯回頭望向黃譽,大男生確有其事地沖他點了點頭:「老師,我以為你們要出學校已經拿了衛老師的許可了。」
「他還管進出?」
「原來是教導主任管,現在基本都辭職了嘛,雜活就全順到衛老師身上了。」
夏濯摸著下巴環顧一圈,不知是為了防山間猛獸還是別的,一圈圍牆再高點都能把天給遮住,尖銳帶刺的鐵絲網也堆在牆頭,想翻出去還真不是件容易事。
黃譽繼續說:「衛老師人溫柔,也不太好說話。我們試了很多理由想讓他同意我們離校,但是他說學生請假必須要家長報備……反正校門是出不去的。」
李叔忽然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哼笑,等夏濯望去時,他正拖著一條腿,垂首用鉗子把成型的脆餅從爐裡夾到盤子裡。
一個行動不便的人生活上是很困難拮据的,無論他人再怎麼評價,鬍子默本質上是個好孩子。而面對這樣一個好孩子的幫助,在漫長孤寂中度日的老人會不領情?
「李叔。」夏濯有了猜想,他壓低了聲音,對上那雙慢慢望過來的渾濁眼睛:「我們想去鬍子默家裡一趟。」
李叔扯著一邊嘴角,經過反覆嘗試,這才總算發出了聲音。他語速很慢,像是不習慣和人交流,細聽才能聽出內容:「人早都沒了,現在還去家裡有什麼意義?回吧,去了只會給他家裡人增加煩惱。」
關渝舟不管他的冷嘲熱諷,擋在夏濯面前坦白來意:「所以我們需要向您借車下山。」
「我說毫無意義,回吧,回吧。」說完他又指起了需要證明的告示牌。
關渝舟問:「那您覺得鬍子默這些時日的出現也是毫無意義嗎?」
死人重新現行,這放到老一輩人眼裡是要避諱的。李叔卻聞言一頓,鬆弛的眼皮抬高些許,上下打量起他們,最終一聲不吭地撿起地上的木頭棍子,杵著出了門。
半摞的紙板擱在破舊的三輪車上,不少塑膠垃圾也被隨手扔在旁邊。夏濯上去幫他收拾,卻被他揮手趕開了。他一點點將那些東西撿起,彎腰輕放到地上,最後從口袋裡將鑰匙遞了出去。
「謝謝您嘞。」夏濯笑嘻嘻地接過來,他還沒坐過這種敞篷的三輪車,把鑰匙往關渝舟手裡一塞,躍躍欲試地上了車座。不等坐穩,李叔猛一把抓住車沿,張嘴半晌卻沒能發出什麼聲音,手慢慢地又鬆開了。
夏濯鼓勵他:「您想說什麼啊?」
「小默……小默……」李叔磕絆著,眼眶忽然紅了:「小默是個好孩子,他明明是個好孩子。」
昨日陰鬱得令人感到不適的人此時竟露出這幅表情,這是讓夏濯感到有些意外。
可再怎麼等,對方也不願意多說一句話,直背身揮手讓他們走。
車身不堪重負地吱呀作響,像是再多用點力就會當場散架,關渝舟面不改色地踩上腳蹬,他似是對任何種類的交通工具都能駕馭得得心應手,拖著兩個人在一片磨人的噪音中騎出校門。
李叔在校門後看著他們遠去,機械操縱下漆黑的欄杆一點點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