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訣笑了笑:「確實,他太較真,總跟合作過的導演鬧翻,我先替他跟你道個歉。」
楊遠意抽著煙,良久才說:「我現在都不知道這部電影能不能拍完了。」
「別這樣。」沈訣是知道他跟家裡較勁那點事的,雖然也不太清楚原因,「之前你好像答應了你媽媽,要認真拍一部電影出來給她看吧?這個題材對你陌生,是個挑戰,但真拍好了未必不讓自己上一個臺階。」
「明白。」楊遠意彈掉一截菸灰,「但預感就是不太好。」
沈訣問:「心裡那關過不去?」
「什麼?」
「有個理想人選,所以換成誰都不滿意。」
楊遠意半晌不吭聲,就在沈訣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悶悶地「嗯」了聲,開啟了話匣子:「我很難形容……本來當初選角色時阿斐可能單純給我面子,並沒有特別喜歡,只誇劇本還行所以也來試一試了。」
「但他還是演了,甚至發揮得比之前更好。」
「試鏡時他只出現了那麼一會兒,我就覺得非他不可。」楊遠意微微低著頭,「訣哥你知道嗎,我現在很後悔,當時應該無論如何跟他見一面。」
沈訣沒聽懂。
似乎在說電影,又似乎不止是電影。
羞於承認,他還有許多沒有告訴過方斐,可現在再想都沒用了。
楊遠意也知他們開始時虛情假意,只為一點身體的快樂各取所需罷了。再到後面朝夕相處,拍電影,他每天要從鏡頭裡看方斐至少七八個小時,不知不覺,方斐的每一點微小表情變化都像在他腦海里刻下了深深溝壑,無法消弭。
所以方斐離開他以後,楊遠意頻繁做夢,經常被驚醒。
那些充滿著雪和海的虛幻之中,他記得自己每一次記得方斐時對方的表情,最後總定格在失望和悲哀。
方斐說他不懂平等,的確沒錯。
他自來都享受了太多特權與便利,太傲慢,以為自己給的一定是對方想要的。他在給予中獲得滿足,覺得這就是戀愛的全部了,卻不想原來還有更多。
再次受挫,楊遠意試著擺脫與無視,像當年擺脫骨折的腿給他帶來的陰影。
但他徹底失敗了。
陌生的疼痛一點一點滲入血液,骨骼,每根神經,讓身體深處某個鏽跡斑斑的角落終於響起了嘶啞的一聲。
那是他從未有過的渴望。
而他篤定現在和以後都只有方斐能夠給他。
和任何人、任何回憶都無關,方斐從來不是替代品,更不是情感寄託。
他就是楊遠意妄想多年,卻始終沒有抓緊過的名為愛的鑰匙。
第六十章 高空急速下墜
營銷號曝光的《落水》更換導演的訊息起先只在小範圍內引發關注,隨後離譜的猜測越來越多,逼得劇組只好出來宣佈:
「萬臣雲辭去職務,改由原監製楊遠意任導演。」
事情到這兒頂多算一場不太體面的分手。
但各類陰謀論開始了。
陳遇生早年剛接手爍天時還年輕氣盛,手腕強硬,沒少被人記恨。但誰也不比誰更清白,大家都默默地忍了這口氣。最近他離婚的事也沸沸揚揚,有幾家公司現在是報仇十年不晚,有意把這件事發酵成「爍天糟蹋導演心血」。
雖然無意參與,輿論攻勢卻並沒有放過楊遠意,作為爍天今年沖獎的電影《歲月忽已晚》自然無辜受到了波及。
有人舉報《歲月忽已晚》題材不健康,全然枉顧其中合理性。有人長篇大論分析楊遠意的電影鏡頭語言稀碎,又說他最佳導演拿的有名無實,是個水貨,肯定是資本暗箱操作。而且得了獎居然都不自己去領,對金橄欖太不尊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