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忍不住,」尋月棠整個人哭得已經開始抽搐,好像她已經很久很久不曾這樣哭過了。
也是到了此刻,她才分清楚,哭泣與掉淚好像並不是可以畫等號的兩件事。
她泥胎裡帶來的那個毛病,叫掉淚,多多少少一點情緒波動就可以觸發,曾經她以為這是絕症,如今卻能隨著閱歷眼界見長而自我控制。
但哭泣,是大慟、大喜之下的生靈本能,無論如何,也難自抑。
自己此刻,分明就是在哭泣。
因愛人身世而哭、因愛人受屈而哭、因愛人失言而哭——那二人的過錯,哪是由三哥之母一人承擔?
還有一個苦主,如今正捂著自己的嘴巴,說,「好盤兒,不許再哭了。」
又好久,尋月棠才終於止住了哭聲,問:「三哥,鳴蒼不是你的表字麼?如何你出生時就叫這個了?」
「謝家至我這一代為水字輩,我為三郎,取名灃,上頭二位哥哥,一人名濟、一人名洛,是不可更改的族譜安排。我母也知我若入謝氏族譜,定要依此取名,便提前定了我的表字。」
尋月棠更是不解,「難道,名字不是比表字用得更長久麼?如何不要先擇一字為你名,反倒求其次取表字?」
謝灃苦笑,「盤兒,你可知當今太上皇尊諱?」
「好像有印象」尋月棠撓了撓頭,終是沒想起來,「但是,想不起來了。」
「國姓為賀,太上皇單名一個『礪』字。」
賀礪。
尋月棠皺著眉想了想:賀礪,謝鳴蒼,好似也沒什麼關係啊。
不對,不對。三哥母親當時書下不悔,便應該是存了個讓三哥與其父相認的心思,那麼
賀礪,賀鳴蒼。
鶴唳,鶴鳴蒼。
琢磨透了其中關竅,尋月棠癟癟嘴巴,叫了聲「三哥」。
之後又是放聲大哭。
憑什麼,憑什麼你二人不悔,就要將所有的苦難加到三哥身上,他彼時尚未出生,又做錯了什麼,還要被拘著認回父親
「三哥,你無論做什麼,認與不認,我都支援你的」
尋月棠抽抽搭搭,卻仍在用盡全力地想要說順溜每一句話。
「你願意姓謝也好,願意姓賀也好,實在不成,出來自立門戶也不錯到時我買最好的紙紮成冊,與你生好些孩子出來填進族譜,此後你就是這一門的老祖宗」
謝灃本來還因為她痛苦而感到焦頭爛額,現在卻因為她的最後一句話破了大防,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尋月棠氣惱又羞澀,狠狠推他一把,背過身去,「你笑什麼笑!」
謝灃好容易忍住笑,又將她身子掰回過來,「自立門戶,當老祖宗怕是有難度。祖父祖母養我,我今生就姓謝了。但你我二人仍有努力方向——可以奮力將我這頁族譜寫得最滿來。」
尋月棠聽了,更加羞,捂住臉,跺了跺腳,扭頭就跑。
謝灃在她身後追著,見她奔回院子,逃進主屋,鑽到被子裡不說話了。
謝灃合上她來不及關的門,除衣除靴上榻,躺在她身側揪了揪被角,又拍拍錦被拱起的那塊兒,笑著叫了聲,「盤兒」。
「不給不給,不要動我的被子。」
謝灃悠悠然躺下,「盤兒,你可知我曾聽說,有人酒後受寒,竟就這般」
他話還沒說完,尋月棠就氣沖沖坐起來,撲了半邊被子給他,「給你給你,話真多」
謝灃得意了,又抻好被子,攬尋月棠入懷,「離暮食尚有些時辰,闔眼歇息。」
尋月棠輕輕「嗯」了聲。
說是這樣說,經過方才萱寧堂那一出,二人心情都很複雜,躺在床上竟然都無丁點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