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在福熙宮,她日夜與莫瑤、與綺羅作伴,平日裡還有茉莉和小意她們,說說笑笑,你來我往,日子倒也過得飛快。
可御醫院不一樣,男女有別不說,御醫之間也是暗戰不斷、相互提防。夜深人靜之時,更是躲進小小宮舍,自成一統。
今日與楊枝一敘,大約是她到了御醫院之後,與人最最深入愉快的一次交談。
是交談,不是交心。
就算她不將楊枝看作低等的宮人,楊枝卻將她看作與自己完全不是同一等級的女官。
玲瓏可是和御醫一個等級的女官呢。
突然,玲瓏心裡一動。既然自己和御醫是一個等級,那可享受的待遇是不是也相同呢?
御醫們可是每天都可以回家的啊!
那豈不是說,只要有合適的理由,自己也可以出宮?
玲瓏頓時興奮起來,這一興奮,便更加睡不著,恨不得立刻就跑去內務司,找李總管問個清楚。
女官,可就不歸宮侍局管了,低階女官由內務司直管,高階女官連內務司都要敬讓幾分。只需想想以前還算親厚的雲媽媽,她就經常出宮,跟隨採買之人去看貨。
寇玲瓏啊,你是有多蠢,還自認會算計。這都當了好幾個月女官,居然連這點都沒算計到。
我要去見久違了的寵愛著我的霍哥哥,我要去見盛名遠播的霍嫂子,我要去見正在實驗中的那些貓貓狗狗豬豬,我要去見京城的高樓、街道、集市、京城的男女老少,和京城所有的五光十色。
我要出去!
去他媽的後宮,去他媽的高牆。我要出去充個電,回來再跟那些奸惡、那些歹毒,好好地較量一番。
玲瓏精神抖擻地想了一夜,越想越抖擻,只覺得出宮近在眼前。於是,第二天早上,兩個黑眼圈就掛到了下巴上。
內務司總管李培忠一見到玲瓏,嚇了一跳:“寇姑娘,你昨晚沒睡好?”
“討厭的蚊子,抓了一夜。”玲瓏總不能說自己拼命想出宮,想失眠了吧,只是隨口扯了個謊。
“什麼蚊子這麼厲害,御醫院向來少蚊子,蚊子們都敵不住那草藥味兒。”連李培忠都知道這一層,“回頭快去問御醫們取些藥草放屋裡,年輕姑娘,睡眠一定要充足。”
要說李培忠為何對玲瓏尤其客氣,那是因為人家特別有眼力見兒。大內總管不是白當的,嚴永清憑著投靠了芳貴嬪,還只能掌管一個宮侍局,差不多時間出道的李培忠卻已是與錢有良並駕齊驅的兩大後宮巨頭。
投靠女人的再發達也有限。真正有主意的奴才,效忠的是男人。
因為後宮的女人,說到底,靠的也還是男人。
數年前,信王進宮,李培忠陪同,親眼見著信王從翠寶園的水榭內救下了這姑娘。
數年間,這姑娘進過思過堂,鬥過嚴永清,捱過板子,關過囚禁,不說每次皆能毫髮無傷地挺過去,單看在大草原上,信王為她做了些什麼,便知道這姑娘在後宮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有些事情再隱秘,也瞞不過他這個大總管。他無須知道那些故意掩藏的細節,他只須從這種掩藏中看到最後的結果。
這姑娘有強大的後臺。這點完全毋庸置疑。
既然李總管對玲瓏特別客氣,那麼依著寇玲瓏敏銳的觸感,當然很快就知道,自己可以跟總管大人提一些“非分的要求”。
比如說,女官能不能出宮。
李培忠對於有後臺的人,絕不諂媚,人家真的只是客氣。這就是做人的水平。
“寇姑娘,女官不比宮女那樣規矩森嚴,原則上來講,是可以出宮的……”
好吧,玲瓏等著接下來的話,一般這樣的說法,總有原則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