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塊是按著宮內品級分配的,而玄憶即將齋戒太和宮,是以,祭殿的冰塊早早就搬了來,置於殿內四周的冰盆中,白霧裊繞間,惟見一抹緋色的身影駐足在殿內,她的神色卻比這冰塊更為清冷,烏黑的髮絲悉數披散在肩,髻內,只見閃爍的琉璃光影,一灼灼地,映得她翦水瞳眸,更見璀燦攝魄。
冥霄緩緩走到她的身後,自從其餘五名聖女遣散後,緋顏便以唯一聖女的身份遷進祭殿。
這兩日間,他則焚香祈福於外殿,並親書祭天頌文,今日,終於按期將頌文悉數完成,作為祭司的他會在明日退出祭殿,先赴圜丘籌備祭天前的一應神禮。
緋顏聽得他腳步聲漸近,並未轉身,兀自用纖白的手,輕輕撫蹭著盆內的冰塊,冰在她的手心,漸漸地洇出些許的水意,沁涼地,把殿內的悶熱驅散不少,冥霄的手在袖袍內動了一下,卻還是沒有伸出。
把手放在冰上,寒意侵骨,對她剛剛驅盡毒素的身子,實是不好的。
但,他有什麼資格去碰她呢?哪怕是手,他都是碰不得的。
“別貪涼了,你的寒毒—— ”然,甫啟唇,僅是這句話。
“不是已經肅清了麼。”
她的語音很淡,指甲更用力叩進冰塊中,聽得“咯咯”聲響,她餘下的甲尖又斷裂於冰塊上,這才把手收起,眸華里,隱隱透著些許其他的華彩。
“再過四日,即將祭天,萬一你的身子再受了涼意侵襲 —— ”
“沒有萬一。”她的語音冷冷地阻斷冥霄的話,轉眸凝著他,“我不會容許有萬一的發生。”
真的不會有萬一嗎?
她知道,始終還是會有例外的。
譬如——
若不是冥霄,她不知道,是否還有力量活下去。
她曾只要那個人信她,他信她,那麼,一切的付出都會有價值,可,最終呢?他選擇用一道詔書,焚盡倆人間所有的維繫。
在箭沒入她胸前,墜崖的一刻她品到了,什麼叫做萬念俱灰。
墮入運河的剎那,窒息的河水將她圍裹時,她甚至沒有任何的掙扎,就甘願死去。
但,醒來時,卻已在冥霄的船上。
這就是關於例外命數的萬一。
對著榻前的菱花鏡,她絕決地用砸碎的藥碗,毀去曾讓那個人迷戀的這張臉,也毀去和陷害她的那名女子相似的臉。
愛情,可能的親情,在藥碗的瓷片割裂肌膚的瞬間,就一併地逝去。
當她把瓷片割象手腕時,是冥霄阻了她,也是唯一一次,他緊緊握住她的手,不讓瓷片割落下去。
他只說了一句話,正是那句話,讓她繼續選擇生,哪怕是行屍走肉的生:
“如果恨能讓自己釋懷地活下去,為何,要選擇死呢?”
是啊,她死了,不正合了他們的心意嗎?
沒有愛情,沒有親情,又能怎樣呢?
既然他們負她在先,至少她該討回所有他們欠她的,再死,都不遲。
所以,她同意成為祭天的聖女,也惟有以聖女的身份,才能接近玄憶。
是,接近玄憶!
雖然,接近玄憶的計劃差點因七陰祭天,導致破滅,不過,幕後黑手再次出現,奪去一名聖女命的同時,也帶來了轉圜。
這個轉圜,使她如願成為了唯一祭天的聖女。
而,去年,那名聖女被火焚盡時,那撕心的尖叫聲,迄今,她都記得。
想不到,這種殘忍,今年,就應在了她的身上。
她不知道,她彼時跪於玄憶面前,要求由她一人血祭上蒼,是出於對約定履行的考慮,抑或,是心內殘存的不忍。
不過,這些對於現在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