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握著酒杯和織田作之助站在旁邊,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和孩子們站在一起的小律理。
她不認生,但也不很合群,端著一碟草莓小蛋糕吃了大半,幸介和真嗣搶著玩具汽車從她身邊打鬧著離開,她才放下碟子,走到趴在地毯上到處摸索的咲樂身邊。
「你要來幫我找嗎?」咲樂拍拍口袋,又有幾顆糖滾進地毯深處,「糖果都跑不見啦。」
小律理對糖果的好感度很高,她學著咲樂的樣子跪坐在地毯上,替她找圓滾滾的糖球。
「小朋友的友誼真是簡單。」太宰治唔了一聲,「不過,就算是十八歲的律理醬,應該也很樂意和咲樂一起找糖。」
區別在於大的那個不打白工,至少會討要一顆糖作為工錢。小的還沒有制裁白嫖人的原則,很樂意義務勞動。
「她們玩的很好。」織田作之助說。
「那當然啦。」太宰治隨口說,「我說律理醬來橫濱可以很快交到朋友的吧。」
聖誕樹旁,聖誕頌歌中,壁爐火光照耀之下,和咲樂並排在地毯上摸索的女孩忽然抬起頭向太宰治看來。
她的臉上帶著開心的笑,還有一絲感激,感激太宰治帶她離開地獄,感激他帶她來到橫濱,感激他讓她交上朋友,感激……
不。
太宰治忽然一個激靈,某個明確的靈感穿透迷霧擊中了他。
耳邊輕快的聖誕頌歌忽地消失了,壁爐中柴火燃燒的噼啪聲也不見了,四周一片死寂,客人們的身影如煙散去。
溫暖的燈光逐漸黯淡,化為慘白的冷光,片片飄落的雪花落在微笑的女孩肩頭,打濕長發。
她唇邊感激的笑意在雪花落下的時候,變為面無表情的冷淡。
俄羅斯的風雪之中,赤腳白裙的女孩安靜地站在雪裡。
她看著太宰治,瞳孔中卻空無一物。
雪越下越大,刀割般的雪花遮擋太宰治的視線,他抬手擋住風雪,只隱約看見遠處的女孩嘴唇張合,她說……
「——你該醒了。」
太宰治猛地坐起身,薄汗打濕他的額發,蓬鬆柔軟的被子好端端蓋在他身上。
熟悉的公寓,熟悉的房間。
床頭手製的青花魚捕夢網在空中輕輕轉了個圈,電子鬧鐘亮起時間:早晨七點。
太宰治坐在床頭,他捋了把濕漉漉的頭髮,從枕頭底下抽出那張照片。
年幼的山吹律理冷淡地望著鏡頭,發間戴著一朵淺黃色的棣棠花。
「她根本……不應該感激我。」太宰治喃喃自語,「因為我什麼都沒做過。」
他不能回到山吹律理的幼年,替她毀掉牢籠、帶她逃離束縛、讓她交到朋友。
是山吹律理自己在十五歲的時候摧毀了一切,是她自己找到了新生,是她自己與人建立羈絆,是她自己來到橫濱與太宰治相遇。
夢裡的一切都不存在,俄羅斯雪天孤零零的小姑娘至始至終都是一個人。
只是他自欺欺人地把自己當成拯救者,幻想她會感激罷了。
太宰治忽然明白了自己第一次拿到這張照片時沒由得的心悸從何而來。
孤獨。
他們擁有相同的孤獨。
在熙熙攘攘的世界中,格格不入,無法逃離,只有自己。
太宰治掀開被子下床,將照片夾在桌上的一本書裡。風透過未關緊的門窗,吹起窗簾一角。
太宰治無意間抬頭,朵朵雪花自他眼前飄落。
下雪了。
客廳裡的傳來晨間新聞的聲音,山吹律理一如既往早早地起了床,太宰治開啟房門的時候她正坐在沙發上,手裡剝著半個橘子。
「早上好。」聽見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