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在村中遊蕩,他隱隱聽見有人說要趕走他,說他是個瘋子、是怪物、是不祥的東西。
恍惚間回到那個黑暗的夜晚,他將魚叉刺進「怪物」的身體裡,村民們躲在男人背後叫喊:「殺了她!她是怪物!是不祥!」
曾在怪物面前保護他們的男人,最後被他們當作了怪物。
男人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敵國的忍者入侵村莊,忍者們擋在他們前面的樣子。
那時,敵國的忍者是怪物,本國的忍者是英雄。
男人又想起母親的話:「別人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不。」他喃喃自語,「我們才是怪物,我們都是怪物!」
第二天,村民發現瘋男人死在家門口,手裡攥著一大把白蠟燭。
蠟燭真多啊,每個人都能分一根。
村長說:「我們把他埋了,這些蠟燭就是他給我們的謝禮。」
村民們高高興興地分走了蠟燭。男人不在,他們終於可以點蠟燭了。
一朵又一朵燭火在慘白的燭臺上盛開,蠟淚一滴滴流下,燭身像腐爛的手層層起皺。
燭火安靜地燃著,照亮睡著的人。
夜幕越來越暗,被尿意憋醒的村民朦朧睜眼,看見一個女人的頭。
「我什麼時候有媳婦了?」村民迷惑地伸手想攬住女人,卻只摸到一根滑膩冰冷的臍帶。
「夜晚,為何點燈?」女人問。
「啊啊啊啊啊!」井口健一尖叫地扔掉書,猛地翻身扎進被子。
「草草草。」他額間的冷汗打濕了頭髮,「溫馨睡前故事?誰給我的勇氣認為這是童話?」
他的親娘耶,夢回您老人家當初講百物語哄睡的黑暗過往。
「津島老師,有點東西。」井口健一心有餘悸地將書撿回來。
他縱覽鬼故事多年,津島老師真是寫到他心坎裡去了。
「鬼故事的精髓不是滿地的碎屍、眼珠和斷手,而是這種突然一下嚇死人的怪異感啊!」井口健一把書捧在手裡翻了翻,如獲至寶。
他對特別血腥的故事沒有興趣,比較喜歡這種貼近生活驚悚刺激。
井口健一抬頭看向照亮文字的蠟燭,蠟淚流下的樣子讓他想到津島老師書中描繪的場景,他打了個冷顫。
「回味感不錯。」井口健一沒有像書中的男人一樣把火滅掉,他只是口頭感嘆一句。
小說中的事情當然是假的,即使津島老師寫得再真實也是假的。
「我們村子裡以前也出過把忍者的孩子趕出去的事。」井口健一想起來。
他沒有參與,站得遠遠的看他們狼狽而走,心裡其實鬆了口氣。
現在看到津島修治的文章,又有些不是滋味。
尤其是那段「英雄」與「怪物」身份的轉換,讓他心裡很壓抑。
「明明之前,還不是這樣的……」井口健一隱約記得自己小時候村民與忍者間的關係還沒有現在這麼僵硬,「在現任水影枸橘矢倉上位後似乎就變了……」
他只是個普通人,對忍村的內幕一無所知,只隱約感覺水之國的氛圍逐漸不對頭。
「算了,不關我的事。」井口健一伸了個懶腰,笑著對燭臺說,「謝謝你為我照明,晚安。」
「不……客……氣……」鬼頭的嘴一張一合,露出羞澀的笑容。
井口健一:「……」
「啊啊啊啊」房門被一腳踢開,倉皇失措的男人拔腿就跑。
鬼頭見他跑了,有些悶悶不樂地縮回燭臺。
它的兄弟們可都好好地嚇人玩了一通,它這邊怎麼結束得這麼快?
連夜跑路的井口健一不知道,像他這種在家裡點燈看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