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清予直直迎上惡鬼的雙眸,這次他執拗又強勢的重複,「把玉簪還給我。」
「惡鬼」卻飛速掀開匣蓋往裡瞧一眼,風馬牛不相及地說:「哎呀呀,這個玉簪可真是漂亮,寓意也好,連理枝,相思豆,尊上肯定會喜歡——」
「傅成鶴。」
汴清予打斷了對方的話,「你當我認不出來你嗎?」
「惡鬼」終於不再笑了,傅成鶴面上一僵,神情開始不受控制地扭曲猙獰,「白雩你真不識好歹,玉簪不獻給尊上你還想獻給誰?人我帶不回去,不帶些你的東西回去,你信不信明天尊上一怒之下踏破這個破簡州,把你抓走?!」
「你是怕你空手而歸,會被尊上遷怒,責罰,受盡折磨吧。」汴清予不為所動,冷冷道,「你可真小看我了,我還看不出來你那點破心思?」
「那又怎樣?」傅成鶴依舊嘴硬,「白雩,你最熟悉尊上的性子,他要是知道你沾花惹草,等回去你至少被折磨得爛去一層皮!」
「不勞您費心。」汴清予驀然縱身一躍,直直奔向傅成鶴手中的木匣而去。
傅成鶴勉強躲開。
兩人赤身肉搏爭奪木匣又是幾個回合,傅成鶴知道自己和白雩動手並無勝算,他之所以要鬧這一出,也只是心裡不痛快,順便給白雩添堵,才半刻鐘時間,傅成鶴知道白雩怕是快要得手,自己也無轉機,乾脆指尖一動,將木匣開啟,隨手一揚,玉簪便和木匣一同飛向黑夜——
縱然汴清予一最快的速度反應過來,飛身去接,卻是徒勞無功。
幾近萬籟俱寂的夜裡,玉簪摔在地上,碎成兩節,發出清脆的聲響。
「如此也好。」傅成鶴哈哈大笑,「玉簪碎了,我也不用帶回去,尊上怕是嫌棄,你想要那就留給你,真是兩全其美!」
趁汴清予多看玉簪一眼的失神間,傅成鶴早就一飛三尺遠,隱沒蹤影。
汴清予無意再追,他走至玉簪落地處,緩緩蹲下,將斷裂的玉簪一塊一快撿起來,輕輕放在掌心,伴隨一身似有若無的嘆息,汴清予輕聲說道,像是在寬慰自己,「罷了,他也不喜歡。」
他就近找到一條河,河上花燈簇簇,明火流轉,承載千家萬戶的心願,無意一瞥,汴清予看到有人在紙糊的花燈上寫「願許郎與吾長相廝守,永不分離」,字型秀氣,應當是個蕙質蘭心的姑娘,汴清予垂眸,似是想到什麼,自嘲笑笑,然後將碎玉丟進河底,像是徹底斷了某種念想。
隨即他隱身至一條偪仄的小巷裡,背靠冰涼的高聳的圍牆,從衣袂中緩緩地掏出一封信——是尊上讓傅成鶴帶給「白雩」的。
撕開信封封口的時候,彷彿一同揭開封塵的記憶,那些驕奢糜爛的,耳鬢廝磨的畫面洶湧而來,伴隨著聲嘶力竭的喘息,無一不在刺激汴清予的神經,讓他開始本能地痙攣,嘔吐,疲憊地蜷縮起脊背。
汴清予深吸一口氣,乾脆利落地抽出信封裡面的白宣,他盡力壓抑住自己顫抖的指尖,努力保持平靜地開啟折成三折的信紙,即便一百多年來汴清予已經在盡力遺忘,但字跡重見的那刻,依然覺得熟悉無比,以至於讓他止不住地犯噁心。借一綹斜刺入幽巷的月光,汴清予清清楚楚地看到上面寫著——
「阿雩,江湖好玩嗎?玩這麼久,也該回來了。我很快就會來接你。」
汴清予只看一眼,隨後迅速地將四指收攏,信箋在外力的壓迫聚整合團,汴清予的手背上青筋直跳,臉色已經是蒼白一片,毫無血色,雙目卻猩紅好似下一刻就要滴血,他的身軀劇顫,彷彿實在極力壓制某種外洩的情緒。
許久之後,他終於恢復平日裡無悲無喜的淡然模樣,走到方才那條河的邊沿,緩緩蹲下,讓河水沒過紙張,乾枯的墨跡「死而復生」開始流動,散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