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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部分

杜如晦支起腿膝,舒展了幾下筋骨,“玄甲兒郎中多有賀遂兆往各地募來的死士,當日在弘化郡揀選嚴訓過,多半無親無故,無牽無掛,入陣驍勇無敵。無戰事時,便散隱在晉陽城內尋常百姓間,各自操練,戰事一起,只需一聲號令,便玄甲覆身,火速從四處集結而來。且只以五百為限,戰死者另再替補上。”

“何故只以五百為限?”

“你難不成連我朝典令都不記得了麼?”杜如晦站起身,在屋內來回踱步,“凡動用兵卒千人以上,必要先呈報朝廷,得了準方才能動得。又有各郡長史緊盯著,故五百人最為適宜。”

穆清取過摺疊齊整的缺胯戎袍置於一邊,又伸手替他解下常服衣帶,他裸出的後背上橫豎無序地爬著幾道鞭傷留痕,她輕手撫著這些疤痕,嘆道,“這忠貞彪悍的五百玄甲郎,卻是你與二郎以二十軍鞭換來的,二郎他終究是值了,於你究竟是值不值?”

天色漸沉,外頭阿達已將院中照路的石燈點起,阿柳領著阿月四處房內掌燈,阿星往後廚助廚下造飯,滿院子飄散著拂耽延脆亮的笑鬧聲。

“阿延嬌憨逗人得緊,我這身子,卻不知幾時才能替你誕下子嗣。”穆清投身入他懷中,面頰貼在他胸膛前,哀聲輕嘆,心頭隱約脹痛,院中這莫不靜好的形景,似與她無關。

杜如晦收緊雙臂,“你知我並無意於這些,但求你平安喜樂便好。”

外頭杜齊高聲喚道:“阿郎,阿郎。差不多是時辰了。”

穆清忙推開他,抖開缺胯戎袍,侍候著他穿了。他肩頭刀疤微隆,歪歪扭扭猙獰可怖,她盯著看了一會子,邊替他遮蓋好邊感喟,“橫豎我囑你也是白囑的,舊傷還未愈透了,你萬要留神,別再添出甚麼來,可記著了?”

杜如晦笑而不語,只細看著她叨唸的神情,甚覺寬慰。一應穿戴齊整了,穆清又再驗看過細鱗甲可縛妥帖了,隨身的掛配的長刀可扣緊實了,因要騎馬飯食不敢多吃,只草草嚼過幾口,便送他出門往城外集結處去。

雖說他隨著李世民大小征戰已數次,此次又是草莽流寇,並不足為懼,穆清心中仍難免三翻四復的,晚膳也不曾好好吃,夜間亦不得入眠,腦中忍不住去想那雀鼠谷中的情形,自揣度空想著他們會布怎樣的陣勢來破敵,若是側翼突破夾在山道中會否斷了退路,倘或正面迎敵裡應外合,終究兵力懸殊,也難穩勝的。

昏昏沉沉,迷迷亂亂地胡想了一夜。直到翌日正午,院外坊間喧騰起來,人皆奔走相告,吵吵囔囔。穆清幾步跨到院內,打發了杜齊去外面聽訊息。

不出片刻,杜齊跳躥著回到院內,“唐國公率軍回來了。”

穆清也不顧留句話。徑直往大門口跑去。杜齊忙不迭地追出去隨在她身後。三轉兩折地穿過坊間小道,城中大道上,果然擠滿了人。看熱鬧的人有之,被探路清道的兵卒趕至兩邊的有之,殷殷翹盼的家人更是有之。

唐國公巍然坐於馬上,身後緊跟著一臉不爽快的虎賁郎將王威。再往後面隨行著李家二郎,二郎身後兩人。正馬上傾身邊走邊說著話的,左邊那人穆清經年不見,倒也認得,正是長孫氏的兄長。長孫無忌,不知他何時亦到了晉陽。五百玄甲軍果然又是一個不見,了無痕蹤。

她轉眼投向同長孫無忌說話的那人。只一眼,便眉眼俱舒了。既見杜如晦完整安好地在馬上跨著。她心下篤定,回身召喚杜齊,“走,咱們先回去。”

杜齊暗自嘟囔,急燎燎地跑出來,遠遠望了一眼便只當未見,這到底也瞧不出是惦念還是不惦念,他卻不懂,只自搖了搖頭,忙低頭緊趕兩步跟著她回宅子。

穆清一進門便直往後廚跑,開啟她日常放置藥包的笥篋,翻騰出一包乾艾葉,捧著出來喚阿柳將艾葉撒在水中燒煮,備下沐浴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