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儀從傘底伸出隻手掌探探,道:“雨下大。”將紙傘往封秦頭頂推推。封秦笑,回手攬住妹子,揚聲問莫大道:“雨時半會兒想是停不,瞧前面渡口有戶人家,咱們借宿晚,明日再走不遲。莫先生,怎樣?”
身後胡琴挽出痕澀音,莫大似是聲啞笑,悠然答道:“咱們是保鏢的,做不得主,自然大老爺算。”
沿路而行,半里外水畔的野渡旁用茅草搭就方簡陋的小屋,似是供往來行旅歇腳之用,卻並非什麼人家。條官道原本僻靜,野渡荒棄,便也招不來幾個行客,封秦等人在屋前下車,推門進去探視時,只見其中幾張窄榻矮凳都結滿灰掛,黴氣沖鼻,正不知到底多少年沒有人來過。
屋前兩根門柱撐開半丈來寬的草簷,眾人卸車,便將驢馬栓都在簷下避雨。封秦見兩輛車身高矮的都在雨裡澆著,笑道:“明日早,怕是車裡要潮透。”攜著小儀走進茅屋。過得片刻,莫大師兄弟也先後進屋,莫大拎著胡琴在前,他身後劉正風背簫抱琴,身側攙著人,黑衣廣袂,卻是曲洋。
當日封秦與曲洋同在綠竹巷中借住,話雖不多,卻也相交莫逆,彼此相視,不由各自笑。封秦黑眼略轉,掃過曲洋頰側的細碎擦痕,頷首為禮,微笑道:“便不問什麼‘別來無恙’的廢話。”
曲洋唇邊露出絲苦笑,道:“看氣色,也不必問。”擺擺手,緩緩走到窗邊凝視雨勢,低低的道:“明日早,馬車裡定然溼透。”眉峰微皺,隱約透著幾分憫然。
他話與封秦所言幾乎般無二,較之封秦的漫不經心,卻分明又多些冥滅難察的隱諱意味。劉正風少年明亮的目光顫顫,瞧眼窗外,再回望眼自家師兄的漠然神情,輕輕咬住嘴唇。
雲壓得重,將近黃昏時色便暗下來。屋內積年不用的半截蠟燭燃,燈如豆,泛著微微的塵土氣。燈下莫大抱臂倚在牆角將瞑未瞑、劉正風照顧著曲洋歇在邊,封秦則抱著小儀挑個角落坐下,將胸中所藏的武功訣竅傾囊而授,教小姑娘遍遍的悉心記誦。
他平日裡極是護短,從來不曾對妹子過句重話,此刻卻如同換作另個人,眼色清明冷厲,其間褒許斥責,再容不得半分含糊。小儀畢竟孩童心性,幾次貪玩分神,不過漏聽幾句,居然被他訓得幾乎直哭出來。
兩人教學問答,不知不覺已然夜色深沉。待封秦哄小儀睡下,桌上的半截蠟燭早燒作攤凝固的燭淚,窗外蟲聲唧唧,忽遠忽近,落月寒涼的銀輝下倏忽響,身外地反而愈加靜謐空靈。
卻原來雨已經停。
封秦自小儀榻邊站起身來,覺得冷,便自包裹中取出件外衫披在肩頭。他來異世後便身無長物,身上穿的都是風清揚的舊衫,那衣衫略大些,直裾寬闊的流擺長長地拖在身後地下,月光下依稀流暢垂墜的紋理,側影修長瘦硬,便猶如將軍破碎在瀚海風沙裡的戰袍。
忽聽人壓著嗓子啞聲開口道:“欲速則不達,小姑娘年紀太小,麼逼著教武功,不怕嚇怕麼?”語意頗不以為然。
封秦回眸笑,搖頭道:“學得多少便是多少罷。莫先生多慮。”
牆角的陰影中莫大略微直起背脊,道:“斷沒有麼教人武功的——不過方才聽的武功,那嵩山封禪臺上正教幾十號人困不住個,卻也不像是虛言。”
封秦隔空抱拳,笑道:“見笑。”
他瘦影纖致,皓腕如雪,偏抬手,卻又透出極疏朗的味道來。莫大眯成線的眼彎彎,道:“將軍氣,落魄氣——倒像是幾百裡大營煉就來的。封先生,雙空手,教小姑娘的多是分水匕峨嵋刺之類的短兵刃,可個人,只怕卻是使長兵刃的。”
他與封秦差不多年紀,佝僂著腰板,望之下邋邋遢遢庸庸碌碌,番話侃侃而談,眼光之銳識人之準卻教封秦也不由暗暗失驚——封秦卻也是個極爽闊的性子,只怔,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