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黑的長髮隨隨便便綰了個髻,拖著軟底便鞋,穿著柔軟的布袍,走動時,裙襬有時能蓋住便鞋,有時又會把鞋面露出來。
缸裡的男人竟覺得她朝著自己走來的模樣,實在是好看極了。
也就是在此刻,他才真切地看清夏拙兒的長相。
她的個子並不高,腰肢像細柳般窈窕婀娜;頭髮在月澤照耀下,顯得既黑且軟;臉孔有著瓜子樣的橢圓,面如敷粉,有白有紅,豔麗得像五月裡盛開的芙蓉那般。
“卜通、卜通”地,他竟心跳疾速起來。
這倒讓他明白了一件事——
他的軀體正蓬勃地痊癒著!
“你能睜眼了!”夏拙兒走近水缸,瞧了缸裡的男人一眼。
他瘦得就像是具瞪眼骷髏,散亂且骯髒的長髮糾結成塊,瞧他一口口斷斷續續的氣竟日漸平順,倒教她出乎意料之外。
說脆弱是脆弱、說堅韌是堅韌,人命還真是奇妙得緊哩!
“嗯……”他的嗓音雖仍如刀割礪石般喑啞,但總是能清楚的出聲了。
“咦?也有了聲音了,福伯割來的藥草到底是什麼仙丹妙藥啊!這麼有用?”
夏拙兒低頭瞅瞅自己手裡的那碗藥糜,綠綠、黑黑、糊糊的,實在是有些噁心。
她心裡想的是:改明兒個要福伯去多割些回來,拿到市集裡去叫賣,怕不大發一筆橫財?
“喂,你喚什麼名呀?”夏拙兒右手拿著小木匙在左手捧著的碗裡畫著圈地攪啊攪的。碗裡不像食物的食物綠的愈綠、黑的愈黑、糊的也愈糊……
她是這麼樣打算:總是個活人,老是不曉得怎麼稱呼也是麻煩,趁著他有了聲音,問問也好。
等了老半天,卻不見他吭一聲。
“該不會是個傻子吧?連自個兒的名都不曉得……”夏拙兒蹙蹙她那兩道月牙似的眉。
“曲……曲……承胤……”有氣無力,音量愈來愈小。
“蛐蛐兒?唉!果然是個傻子才喚這種名……”夏拙兒嘆了口氣,語調裡滿是濃濃的失望。
她好生遺憾,覺得傻子就算養得身強體健了,但腦筋不靈活,就不好驅使他做些細活了,說不定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呢!
現下,她只感到福伯和自己去救到了他,是件很划不來的賠本生意。
“曲承胤!”
每每與她對話,他就又是一口濁氣上湧,他真不知道自己最後是要讓她給“氣活”還是給“氣死”?
“喔!”趁著他張口,她便將一匙藥糜填進。
“唔……咳……嘔——”
“喂!曲什麼胤的!你怎麼嘔出來啦?髒死了!”
夏拙兒完全不反省是因為自己的動作粗魯,所以曲承胤才會因一時吞嚥不及就給全嘔出來。
曲承胤又急又氣,邊嗆邊咳邊暗地裡埋怨起夏拙兒。
雖說她每日一定會記得來喂他藥糜,但總是既不定時也不定量,動作也絲毫不見體恤病者的溫柔,實在教他難以衷心感謝她的救命之恩。
“咳完了沒?咳完了就繼續吃吧,你早點吃完,我也好早點回房去睡。呵——呼——”話頭未了,夏拙兒便強調似的打了個呵欠。
曲承胤大有虎落平陽讓犬欺的挫折感,但他仍是忍住氣,一口一口地吞下她餵過來的藥糜。當務之急,痊癒為要!
她用小木匙刮刮碗底,將最後一口藥糜喂進曲承胤的嘴裡。
“好了,吃完了,我總算能去睡了,終是秋末了,入了夜,這風涼得討厭極了。”
知道夜風涼得討人厭,怎不知泡在水缸裡的病人更是凍得可憐呢?
曲承胤暗自覺得處境悲涼,但眼前有件急事有求於夏拙兒,逼得他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