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顧含章這個疑惑是在很早之前就有的,但那時候他對朝離並不在意,因此也沒有問。
剛剛在宮中親耳聽到朝離說自己的過往,那一刻顧含章不可避免地被觸動了心絃。
稍加思索一番,他到底還是問了出來。
朝離聞言,並未想太多,目光卻變得悠遠。
大抵是想到了外祖父和舅舅,她的心裡泛起苦澀,神色也有些恍然。
前世方耀輝與方正業勸了她很多次,不要與鎮北侯府攀扯上任何關係,這婚事不妥,她卻一意孤行非要嫁給顧含章,讓疼愛她的外祖父和舅舅傷心。
哪怕如此,外祖父和舅舅還是會經常差人捎東西給她,還與她寫了好幾封信,唯恐她在府中過得艱難。
可惜,她的回信冷淡無比,心中還是有些不快的,覺得外祖父和舅舅都不看好她的婚事,她少不更事,就是在賭一口氣。
漸漸地,外祖父和舅舅的信也就少了。
後來朝離心生悔意,越發明白兩人是真心愛護她,還想重拾與外祖父和舅舅的親情,但已經到了那個時候,早已回不去,她也沒舍下臉給兩位長輩寫信,無法原諒自己。
此刻聽顧含章問,她知道顧含章沒有看笑話的心思,因此也沒收斂那些情緒,甚至還同顧含章說起了心裡話。
“從小到大,我以為只要我足夠聽父親的話,他總會像對二妹三弟那樣對待我。我曾經很羨慕,他倆都坐過父親的肩膀,唯有我和四妹朝婉沒有坐過。後來,外祖父回京探親,我同他說此事,外祖父便將我放在他的肩上。避開我和娘找了父親,對父親發火,斥責他不重嫡妻和嫡長女。”
“父親在外祖父走了以後,將我關在祠堂裡跪了整整一日,那還是在三伏天裡,不給飯吃,不給水喝,我娘怎麼哀求都不管用。從那以後,我就再也不敢奢望父親能夠對我多好。而後在外祖父和舅舅面前,我也不敢多說什麼。”
“然而當初為了嫁給你,我讓外祖父舍下臉面挾恩以報,還與舅舅爭執。我知他們是為我好,鎮北侯府這樣的高門大戶,根本就瞧不上我家勢微。我和你門不當戶不對,嫁過來也只會徒增你厭惡,怪我鬼迷心竅了。”
“朝府不像我的家,我的出生從來不被父親所喜,因此我的名字也起得頗為隨意。你看我們的名字,朝珍,代表珍寶之意;朝恆,父親希望他做事持之以恆;就連朝婉,也有溫柔婉約的意思。唯有我,朝離,有離去,離別之意,根本就不是什麼好的祝願。所以啊,我的家人只有外祖父和舅舅,以及我的母親。”
這是重生以來頭一遭,朝離在顧含章面前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顧含章喉結滑動,既已成親,她的家人卻沒有他。
只是這些話,顧含章說不出口,他沒有忘記與朝離的一年之約。
“也不盡然,或許你的名字,可以不用這般理解。”
朝離抬眼,深呼一口氣,壓下鼻尖的酸楚,有些意外地看向顧含章,似是沒有明白他為何會這麼說。
“那可以如何理解?”朝離詢問。
“朝離,朝朝暮暮,永不分離。”顧含章神色依舊淡漠,語氣卻溫和不少,“不用在意朝府,他們與你的關係,只因你母親還在其中,僅此而已。”
不得不說,顧含章今日真是體貼得有些過了,讓朝離都要生出一種他其實並未那般無情的錯覺。
是的,一定是錯覺,顧含章不可能會對她體貼。
不過他剛才的話,還是讓朝離覺得心裡妥帖,那些憂傷的情緒被吹走了不少,她從來不知曉原來她的名字,竟然還可以這般解讀。
“朝朝暮暮,永不分離,原來我的名字,也並不是完全不好的意思,也可以是美好的念想。”朝離勾起唇角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