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我搓了搓凍得發僵的胳膊,覺得再這麼耗下去,就算這島沉不了,人也得先凍死,而且我知道海面上浪再大,深處也還是安穩的。現在我最擔心的就是蔡庸他們三個人能不能平安回去。
果凍看看蔡庸再看看周均,咬著牙點頭。
“走!”蔡庸果斷地揮手。
浪潮洶湧,小艇即使開足了馬力也還是在小島附近晃悠,彷彿隨時一個大浪打過來就能把它再摔回到岸上去。
時間一分一分地流逝,天地之間卻始終一團混沌,由清晨帶來的一絲亮光更像是飄浮在空氣中的一團模糊的霧,影影綽綽,只夠我們看清楚自己是如何順著滂沱水勢一路衝上浪尖,又是如何自浪尖上乘坐過山車一般呼嘯著衝下來,幾乎垂直的角度,一瞬間墜落的速度快得幾乎把魂魄摔到了軀殼之外。
身體已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一下還靠著艙壁,一下又被甩上了頂棚。只有十根指頭還緊攥著艙壁上的扶手,僵硬得連骨節都透著青白,早已覺不出疼。
連視線都被摔打得支離破碎。渾渾噩噩的,不知怎麼就想起了小時候看過的《一千零一夜》,在那部書裡,每逢男女主角遭遇危險,總會無比虔誠地說:“別無他法,交給偉大的安拉。”然後便會雨過天晴,化險為夷……
可惜……我是個沒有信仰的人,我只信著他。
他曾說他的力量是來自海洋,而我的力量則來自於他,只要他還在……
只要他還在,我便撐得下去。
船身自高處落下,卻發出一聲悶響,像撞到了什麼東西。海水從各個方向湧進來,水花飛濺,到底是撞到了什麼一點兒也看不清楚——即便沒有這些水也還是什麼都看不清吧,意識都已經昏沉了,視線根本無法集中到一個固定的點上腦海裡那個模糊不清的聲音依然不停地喊著我,“茉茉……”
我知道是他,可又不是他。他的聲音被他那些族人藏起來了,他甚至看不見我……這一定是我的幻覺,就好比餓極了的人看什麼都像可以吃的東西….
我的眼淚終於可以在這漫天水花裡肆無忌憚地流出來了。原來人之將死,最想做的不過是哭盡這一世的委屈。
那些始終求之而不得的,那些曾經得到卻又水月鏡花般自指間流走的,那些始終牽著我,引著我,讓我無法停止追逐的……
那些鬱積在心底,一寸一寸疊加起來的憤怒與不甘、恐懼與心酸,也終於可以在這天與地的咆哮聲裡統統化作恣意的號啕,再不必顧忌自己的眼淚會哭軟了強撐著的脊樑。
直到這時才發現,原來……我已經疲倦到再無力支撐下去的地步了。
疲倦到連睜開雙眼都已經無力做到,疲倦到任憑那撲面而來的發亮的水花和水花間隙裡透出的暗色的雲被漸漸膠著起來的眼皮揉碎又散開,漸行漸遠,都化作了留不住的虛無。
排山倒海般的咆哮瞬間就靜了下來,冰涼的海水隔離了那個令人膽戰心驚的世界,只留下了一團模糊的呼嘯,在澎湃的水聲中溫柔地起伏。
這裡是另外的一個世界,是陸地上的人又愛又恨,既離不開卻也無法真正融入其中的世界。
是深海的世界。
我迷迷糊糊地抬起手臂揉了揉前額。這裡不知何時碰破了一道傷口,又沾了水,本來覺得疼得厲害,可指尖觸上去卻只覺得又麻又脹,像是半張臉都腫起來了。一些零零碎碎的畫面自腦海中快速閃過:夜幕下猙獰跳動的火、棧橋上廝打的身影、海面上倏然立起的水牆、自小艇的視窗倒灌進來的白茫茫的水花和飛濺的水花中顛簸得頭下腳上的同伴……
知覺慢慢恢復,全身上下像散了架似的,哪裡都疼。睜開眼,沒有火也沒有烏雲,只有~片混沌的海水。前後左右的海水裡都漂浮著什麼東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