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我根本無意去理會時間。
「小承,怎麼就非得是井瑤?」我無法剋制情緒的突然升騰,聲音不覺大了些,「咱們傢什麼情況你心裡沒數?再說井鷗什麼人,要不是她好好一個人至於落得這副模樣?你爸出事那天我第一個到醫院,這事我沒跟你們任何人說過,就那天,井瑤她媽啊大搖大擺帶著那個日本人一起來了,她怎麼好意思!」我越說越激動,「不告訴你們,是我,是我想給我的大哥保留一點尊嚴我不願意讓他那麼難堪!」
「小姑!」宣承厲聲打斷,「我知道你對井姨有意見,我承認,我也有。可井瑤和她媽不一樣。小姑你心裡不清楚麼,瑤瑤怎麼樣,對你對石頭,她怎麼樣你不清楚麼?」
我一時語塞。
是,其實我比誰都清楚。
雖不親近,可井瑤對我始終客氣有禮,石頭的事更是跑前跑後盡心盡力。只是我好像陷入一個怪圈——明明不願上一輩人的過節落至下一輩身上,可面對同是下一輩的井瑤,我不知不覺開啟了另一套嚴苛凌厲的標準。
大哥離世對我衝擊很大,自那以後,井鷗所關聯的一切都變得可惡可氣,我幾乎無法公正客觀地去面對她的女兒——井瑤。
大概,從很早之前就錯了吧。
「我愛她。」宣承沉著嗓子說一句,「小姑,不管你不管誰怎麼看,我能確認的一點就是,我愛她。」
這個夜晚,他說了實話。
我問,「井瑤呢?」
他答,「一樣。」
此時此刻,好像說什麼都很蒼白。
我不由嘆氣,「這件事都誰知道?」
「我倆的朋友,井姨,」宣承稍作停頓,「小諾……可能吧。」
我抬頭去看樓上的燈光,「奶奶那邊你打算怎麼說?」
他隨著看過去,然後輕輕搖頭。
這時石頭背著書包一蹦一跳閃到我們身邊,「跟王姨說好啦。媽,走不走?」
「嗯,走。」我收斂情緒,牽起石頭的手。
「哥,拜拜。」石頭嬉皮笑臉與宣承瞎比劃。在他心裡,堂哥一直是榜樣般的存在。
我們走出兩步遠,宣承在背後問話,「小姑,你怎麼想?」
我停下轉身,「我怎麼想重要麼?」
他和井瑤已經認定的事,幾年下來都不曾更改意願的事,我這做姑姑的無權置評。
見他沉默,我忽而有些心疼——看著長大的孩子,被大哥嚴加教導而今已是頂天立地男子漢的孩子,這世上我唯一的親侄子,或許真的很孤單吧。
我走回兩步,拍拍他的側臂,「小姑站在你這邊。」
宣承笑了,我才發現這硬朗的孩子笑時竟也很靦腆。
「媽,走啦。」石頭催促,「有事你倆打電話唄,我明天值日要早去呢。」
「走走。」我快步上前攬過石頭的肩膀,「作業寫完了?」
「完了,no big deal。」
臭小子又開始冒外語。
「確定?」我口頭禪似的來一句,「誠實回答。」
「切,」石頭不屑一顧,「大人才最不誠實。」
我驀得一愣,下意識回頭,宣承背對我們正往反方向走。
經過這個夜晚,至少他心裡會輕鬆些吧。
對,大人才最不誠實。
自我出生,父親就是榮譽的代名詞,是整個家引以為傲的存在,也黑白照片裡的模糊人像。某種程度上,井瑤與我有同樣的經歷。
我們在單親家庭長大,經過時間的打磨變成現而今的自己。
誠實一些吧,我看著石頭對自己說——其實你很喜歡她,其實你很感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