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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 18

雷東寶在這個春天的清明時節,照舊給宋運萍上墳之後,兩腳一拐,拐到老書記的墳前。 因為老書記以前死得不明不白,他家人雖然鬧過一次,可終究這事不是見得天日的,他家的人此後一直無法在村子裡抬起頭。因此清明自然是趕個星星還掛在頭頂的黎明,趕在眾小雷家族人面前把墳上完。因此雷東寶到老書記墳前的時候,墳頭新土已壘,雜草已除,蠟炬成灰。 雷東寶才剛站住,韋春紅已經隨後跟來。韋春紅見雷東寶俯身細看墳碑,不由奇道:「咦,你當是逛街啊,誰家門口都串串。」 雷東寶搖頭,自言自語地嘀咕:「乙丑……一九八五年,八五,八六,八七……」雷東寶掰著指頭數了會兒,倒吸一口冷氣:「都十年啦,呵,十年。」 韋春紅不解,但她挺迷信,當著人家墳頭她就不問了,等雷東寶在墳前規規矩矩拜了三拜,兩人一起走到山腳下,韋春紅才輕問:「誰啊,族裡長輩?」 雷東寶搖頭:「老叔,我之前的大隊書記。」 「那他去那年年紀還不大啊,生病?」 雷東寶還是搖頭,可欲言又止。這會兒韋春紅卻想起來,一拍手道:「我知道了,以前這事還真全縣都知道。看起來你們小雷家村的書記位置不好坐,誰坐誰翻船。」韋春紅說著,忍不住抬頭瞟向剛才遇見現任黨支書雷士根的方位。 「對,邪門。」雷東寶聽著點頭,這時一路都是村裡人絡繹不絕地上山下山,不斷有人與雷東寶打招呼,雷東寶都沒法跟韋春紅細說。他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可又說不出口,他站在老書記墳前的時候心裡很多感慨,他不知道他今天在做的一些事放到十年前,他當時做不做得出,他做出的話,旁人又如何看待他,他怎麼看待自己。他也不知道老書記十年前的事如果放到今天,老書記還會不會羞愧地走上絕路。也很可能老書記換作今天就不用做出伸長指甲的事,因為今天的分配他已經有意識地做了側重,老書記既然能得到應有的一份收入,又何必為了兒子結婚絞盡腦汁貪公家的。他站在老書記墳前的時候,隱隱覺得老書記當年有些冤,他當年似乎不應如此趕盡殺絕,做出大動作的處理。 路上一直人來人往,韋春紅因此到家才問:「以前聽說老書記貪汙,貪好幾萬?」 雷東寶擺擺手,道:「別提了,這點子錢,放現在跟毛毛雨似的,那時候人眼裡揉不進沙子。」 韋春紅沒放過雷東寶,瞅著婆婆出去,小聲問:「你處理的?肯定你處理的。」 雷東寶白韋春紅一眼:「操,不說悶死你?」可心裡悶悶的,好多話憋在心裡想說,看韋春紅沖他狐狸精似的一笑,轉去廚房,他忍不住跟了進去,悶悶地道:「社會變很多了啊。」 「人也變多了。以前這事誰都恨,現在撈得著是本事呢。今早吃飯早,再吃個清明糰子吧,我一起給你熱了。」 雷東寶沒聽見似的站著發愣,愣了會兒,就轉身出門了,拋下一句話:「我上班去,你自己回去,路上小心。」 「吃了再走,中飯還早呢,別半路餓死。」韋春紅追著出來,拉住雷東寶坐下,給他倒一杯茶,才又折回廚房。她準備離開小雷家後去前夫墳上走一遭,但這就不跟雷東寶說了,說不說都一樣,雷東寶又不可能跟著她去拜她前夫。不過她剛才倒是去宋運萍墳前拜了,這還是進雷家門後第一次,雷東寶這回讓她去,她也是誠心誠意地去。拜的時候她暗禱宋運萍保佑她給雷東寶生個兒子,雖然她自己也知道,這個指望非常渺茫。 雷東寶喝茶吸菸,再想起老書記,心說如果照過去的標準,他現在是比老書記還壞,估計士根現在看他,是又生氣又無奈吧。可是他這不也是大勢所趨嗎,要再跟以前一樣,還有誰跟他幹,都肯定學著忠富跳出去單幹了。這世道,真是越來越說不清楚。 雷東寶悶聲吃了清明糰子,與韋春紅一起出門,去往工地。工地上面,新車間的框架已經搭出來,上面屋頂也已經做好,這一套現在都做得熟門熟路,不需再找工業設計院繪什麼圖紙,雷霆公司自家的工程師能就著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