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雷家人心惶惶。 春節過後第一個月的老年人勞保工資雖然發了,可是老人們湊一起曬太陽的時候,見面第一句就是議論雷霆。大家心裡都有朝不保夕的感覺:這個月的工資是如期發了,不知道下個月還有沒有,或者會不會拖,大家都不敢大手大腳,一個個更加精打細算。 而雷霆的高層則是關注著人民幣的匯率會不會如外界猜測,調整向下,放外貿企業一條生路。中央臺新聞都在說日本匯率失守,臺灣匯率也失守,香港那邊則是苦苦支撐,也不知能堅持到什麼時候。周圍國家地區的匯率都跌,我們國家的匯率堅守不跌,那不是把自己往死裡整嗎?不是說國家需要外貿企業掙外匯嗎,大家都樂觀地覺得國家不會那麼沒考慮。人民幣的匯率應該也會順應民心地跌,跌到出口企業又有活路為止。 三月在大夥兒的焦躁中到來。雷霆的資金情況越發緊張,無數的口子等著用錢,每一筆錢進來,都得主事者掂量著輕重緩急,將錢安排下去,塞住其中最嗷嗷叫的一個口子。 三月初正好一筆錢進來的時候,供電局終於等得不耐煩,要雷東寶一定設法將電費結了。雷東寶對著最要緊的口子供電局和小雷家一眾老人的月勞保,還有雷霆工作人員的工資,著實委決不下,這筆錢給誰才好?給了供電局,其他就沒了,給了勞保,工資就得打折扣,反正處處捉襟見肘。 雷東寶還猶豫著,供電局在三道金牌之後,不客氣地出手了。當時雷東寶正在電纜車間,忽然只聽一聲轟響,隨即整個車間歸於寂靜,只餘頭頂一卷電纜在行車下面沉甸甸地擺動,帶動鋼纜「嘎嘎」作響,於此寂靜之中顯得分外猙獰,終於等電纜擺動結束,小三氣喘吁吁打電話報告,說供電局來電下了最後通牒。 雷東寶無奈,只有答應。過不久,電來了,來去就跟常見的停電或者線路故障一樣,車間裡除了陪同雷東寶的正明,誰都不知道這電的一來一去有其原因,車間旋即又陷入轟隆隆的機器聲中,但雷東寶再無心關心生產和原材料庫存,臭著一張臉一聲不響離開。 正明在初春的太陽下等雷東寶走遠,立刻遠遠走去車間外面的空地,打電話給小三,問錢送去沒有。 「在路上,是沒到期的承兌,還得找朋友貼現。正明哥,沒辦法給你,供電局催得緊,都拖兩個月了,再大的面子也給拖沒了,看樣子這回是來真的。」 正明道:「我的意思,你貼現後想辦法留幾萬下來,我看供電局那兒把大頭交上的話,應該可以混過一陣子。我們村那些老頭老太的勞保不能拖,那些人本來就沒幾個錢,急了會找我們拼命。小三,這事一定要辦到,你要是在供電局那兒應付不過去,給紅偉電話,供電局的人頭他熟。還有……這種苦日子我以前獨立支撐過,有經驗,你相信我。」 小三當然清楚當年雷東寶入獄,正明獨立支撐四面楚歌的電纜廠的過往,他現在只能相信正明的經驗。「行,要是成的話,我跟書記說一聲,這幾天已經有老頭老太找我要錢了。」 「你傻啊,書記是喜歡下面人自作主張的人嗎?尤其這種緊要關頭,他能讓你亂動他的錢嗎?別讓他捏出你卵黃子。快去快回,回頭我們商量怎麼悄悄把勞保分出去。」正明頓了頓,又道,「小三,我前兒跟你說的話你忘了嗎?小心劃清界限。」 小三心裡一個激靈,連忙答應。大家都說他是書記的大管家,現在人們有氣不敢找書記,都是找他來鬧,要是如正明所言,以後有個萬一,書記怎麼樣不知道,人家起碼還有宋運輝保著呢,可他小三沒依沒靠的還不給當作助紂為虐的典型,讓全村人民生吞活剝了?他很快就將正明留下幾萬的提醒舉一反三,想到這是他偷偷劃清界限、留下活路的機會。 回頭他果然得叫去紅偉,才把供電局的頭頭腦腦擺平,雖然還差十萬,可供電局的領導還是大手一揮,放他們一馬了。請客吃飯後回到村裡,正明指示小三把這筆錢先捂幾天,讓村裡老頭老太著急幾天再悄悄發放,以謀求某些效果。大家都是在一條筏子上沉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