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巡猜知,那副鎮長手中的刀子一定雪亮。 他絞盡腦汁想辦法,怎麼才能擋開那隻手。 唯一知道的是,如此風口浪尖之上,他現在若想託關係找那副鎮長說話,一準是碰一鼻子冷灰。說不定還把副鎮長的眼光招引到他的身上。可是,他總得做些什麼。
楊巡迴到在建中的電器建材市場時,天色已暗。他走出車子,站在一團墨黑的樹蔭底下,看已經結頂的市場,心中感慨萬分,如無意外,不久這個他花了無數心血建起的市場就得被人覬覦了。他若是已經把攤位賣了倒也罷了,可他只是租賃出去。沒想到即使手頭沒握著貨物,即使已經做上媽媽嘴裡說的十拿九穩的「地主」,他依然可以遭遇滅頂之災。若說前一次受老王出事牽連,可他其實也好不到哪兒去,他也有賣偽劣電器。但這回他招誰惹誰了?紅帽子又不是他想戴的,他不過是被迫戴上紅帽子,他為了紅帽子還求爺爺告奶奶,在小雷家賠足笑臉,又奉上不菲的管理費。憑什麼小雷家出事,他得被連坐?如果說紅帽子違規,那他們倒是弄個檔案出來給他一條活路啊。他勤勞致富,他不偷不搶,他辦市場豐富市民生活,他還解決那麼多人的工資收入,他做得比那些國營企業還多,為什麼因為他是個體戶就這也不許,那也不許?他就那麼傻那麼愛戴紅帽子嗎?他是走投無路給逼的。 楊巡氣憤地看著自己的心血,滿腹牢騷。不由想起梁思申的話,是,這太不公平了。苦點累點都沒什麼,可想到自己作為一個個體戶,受到如此的不公平,他心裡氣憤。 他沒做壞事,他只是不能在貧瘠的土地上做一個餵不飽自己,餵不飽一家的農民,他要吃飯,媽媽弟妹們要吃飯。可他又沒辦法像個城市戶口一樣可以讓政府包分配,他只是個農民,他只有靠自己努力掙錢養家。可他做的是與別人一樣的事,為什麼總遭低人一等的待遇?連自己掙的錢都不能名正言順屬於自己,還得掛著別人牌子,這下好,人家翻臉了,他的財產得充公了。 這個時候,工地上的人都歇息了,左近都是農村,一片寂靜。只有火車經過時候才帶來地動山搖。楊巡沒心思回家,靠著樹幹對著還沒粉刷外牆的市場發呆。心中除了氣憤的情緒,其他什麼都不想了,就呆呆站著。 但忽然間,一個躡手躡腳的黑影打破由屋頂昏黃照明燈營造出的靜謐,楊巡沒處著落的目光立刻有了焦點,沒處著落的思緒也忽然有了起點,沒處著落的情緒更是找到興奮點,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精光大盛,一如發現獵物的豹子。 小偷,年輕的小偷,有把力氣的年輕的小偷,沒三分鐘,楊巡就得出精確答案。 那小偷大概打死都不會想到,就算是時運不濟給遇上個盡職的門衛吧,可哪來這麼個不要命的門衛?他手裡還抱著一捆鋼筋呢,可那人上來就不要命地拿拳頭往他身上招呼,就算是打到鋼筋上也不在乎,小偷一下給打蒙了,手中鋼筋全數落地,砸了小偷的腳,也砸了楊巡的腳。但小偷卻見那人根本無視鋼筋的阻攔,依然奮不顧身地往前沖,渾然視他這麼個大漢為無物。小偷心下怯了,扔下鋼筋,往廣闊天地裡找處最黑暗的所在,撒丫子就逃。 楊巡卻壓根兒不想放過那小偷,操起一根落在地上的鋼筋,一根筋地撒丫子往前追。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即便小偷牛高馬大,即便是依照常規楊巡肯定體力上不是對手,但一個人若是豁岀命來,連皇帝都要拉下馬,何況其他。小偷眼見後面那追上來的人悶聲不響死追,寂靜的夜裡除了高頻率腳步聲不聞其他,而有那麼幾次,小偷稍微腳步一軟,後面鋼筋已經呼嘯而來,小偷差點嚇死,只覺得今天只要慢跑一刻可能便會葬身這黑暗之中,不知不覺,小偷向著光亮有人處跑去,只望路上遇到哪個大俠。小偷想都沒想到自己這條小命會喪在偷一捆鋼筋上。 楊巡什麼都不想,就是悶頭追,心裡充滿燃燒著的憤怒。等終於追上小偷,他卻發現有人護住了小偷,而他卻被另外人從後麵包抄,猛地摁到地上,反剪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