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東寶四處問詢,越問越遠,發覺大家都在喊責任制,可步子有大有小,有的則是光喊不練。十來天走訪下來,他心中大致有了個底。 雷母也沒閒著,到處給他張羅相親。這天準備充分,向兒子攤牌。雷東寶並不反對,一邊扒著地瓜飯一邊饒有興味地聽著,但越聽越不對勁,忍不住問:「媽,有沒有個正常點的,怎麼不是啞巴就是瘸子?不要看。」 雷母嘆道:「小寶,沒辦法啊,你若不是復員軍人,不是黨員,不是大隊幹部,連這樣的姑娘都找不到呢。誰讓我們村子窮呢?他們隔壁村一天工分值一塊錢呢,我們連人家零頭都不到。」 「媽,別說了。這事兒明年再說,今年我剛復員,沒時間結婚。不說。」雷東寶沉下了臉。父親早逝,這個家由寡母勉勉強強支撐到現在,值錢的都換錢了,他剛回來時候一面牆還豁著,北風吹雪花飄,家裡凍得像冰窟,還是他這兩天拿茅草混黃泥糊好的。他家連像樣的床和桌子都沒有,衣服都扔在一隻小水缸裡,結什麼婚,誰家姑娘肯來他家。但,他大好的一個人,沒想到在別人眼裡是如此看待,他很生氣。 雷母又是嘆息:「看看吧,你總是要結婚的。趁媽手腳還活泛,你早點生孩子,媽好替你抱著。」 雷東寶豎起食指,堅定地道:「一年。」說完就把飯碗一撂,開工做凳子。他把家裡唯一一棵楊樹砍了,等不及楊樹晾乾,做了一張吃飯桌。他回家時候,看到媽把祖傳八仙桌賣了,吃飯捧著碗都沒處擱。坐的長凳也是他剛做的。他在工程兵部隊大多時候做泥瓦匠,偶爾也學了幾套木匠的散手,馬馬虎虎能夠對付,就是做出來的東西樣子不好看而已。 做媽的明白兒子這「一年」是什麼意思,知道兒子說一不二,一年之內別想再跟他提起相親的事,雷母挺失望的。她這幾天本來還高興有姑娘願意給兒子相呢。 雷東寶也不吭聲,噼噼啪啪地幹活,心裡恨恨地想,等著,等著明年這時候媒婆踏穿門檻,一個個大姑娘排面前等他挑。他就不信他連個老婆都娶不到。 這陣子,他把周邊村莊的情況大致摸熟了,心裡基本有了主意,那就是要改就撒歡跑,別毛毛雨似的濕個不尷不尬,老書記那樣的光看不做更不行。他還想到村後廢棄已久的磚窯,他記得很小時候看見磚窯燒過,後來不知怎麼給封了。他看到周邊村莊有人在翻修房子,在部隊時候也聽說最近常買不到磚,他盤算,這會兒把磚窯盤活,會不會增加點大隊裡的收入。 他是個說到做到的人。既然想到磚窯,第二天就踩著雪往後山去。他不會記錯,磚窯就在後山腳下,雖然蓋著厚厚的雪,可也看得出,想要讓磚窯燒起來,得好好費一番工夫整修磚窯和煙囪。他繞著圈走了一遍,又將頭探進窯,裡面一團黑。他想了想,乾脆甩掉棉襖,搬開窯口碎磚想探個究竟。做了好久,日升當頭,忽然聽見有人聲傳來。 是一男一女,說話聲音都是低低的,很是動聽。而雷東寶就顧著聽女聲了,他心想,這是誰說話這麼好聽,這聲音鑽進他耳朵裡,彷彿是隻小手柔柔撫過他的五臟六腑,渾身都舒坦,讓他都不敢喘出大氣來。他停下手,愣愣地站窯後豎起耳朵聽著,都沒想轉出去看上一眼。忽然那個男聲「哦喲」一聲,像是摔了,又聽女聲笑嘻嘻地說:「就跟你說走大路呢,你偏要抄近路,摔兩跤了,沒摔疼吧。」「沒,今年雪厚著呢。姐,你接了包一邊兒等著,我自己會爬上來。」「別逞能了,還是我拉你。」 雷東寶這才如夢初醒似的想到,這是姐弟倆,弟弟好像掉什麼溝坎裡去了。他沒猶豫,就轉出去想去學雷鋒。沒想到正好看到上面那個做姐姐的也被弟弟拉了下去,兩個人倒是不急不惱,撣著雪笑得開心。雷東寶也忍不住想笑,跑過去趴雪地上,將手伸給姐弟倆,用他最友好的聲音道:「拉住我的手。」 姐弟倆正是宋運萍和宋運輝。兩人抬頭,見上面一個濃眉大眼的小夥子,看上去兇巴巴的,很無善相。宋運輝一點沒猶豫,先將手伸出去拉住雷東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