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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 02

宋運輝按照報到證上給的時間範圍,取了個中間值,既沒早去,也不太落後,一條扁擔挑簡單生活用品去往金州總廠報到。東西幾乎全是他大學裡帶來的,前面挑一個被媽媽洗得很乾淨的紅白相間粗線網兜,裡面是兩隻臉盆,一隻搪瓷杯,一隻竹殼熱水瓶,一隻鋁飯盒,兩隻搪瓷碗,幾根筷子,很多書,外面再捆一條草蓆;身後一捆被子一隻舊皮箱,還是爸爸當年用的,除了一年四季沒多少件的衣服,就是書和文具,以及大學幾年與家人及梁思申的通訊。 下車,他就看到遠方林立的煙囪和高塔,都不用問,朝那方向走就是。看見大門時候,也聞到空氣中飄揚的特有異味。已經是下午,金州總廠的門衛顯然比他實習的地方森嚴得多,可一聽說是報到的大學生,門衛裡間坐著的都走出來瞧,看西洋鏡似的,還有人說這都到齊了,外來的一共五個,原來是四男一女。大家七嘴八舌指給宋運輝看廠門邊的一幢三層樓,告訴說總廠幹部處就在二樓樓梯拐角第一間。 宋運輝微笑道謝,挑起行李告別。聽著身後傳來的竊竊私語,他仰首,將扁擔換了個肩膀,心中隱約有走向風雲激盪舞臺的感覺。 總廠辦公樓人進人出,穿工作服的工人見一個挑扁擔的人進來,都下意識打量幾眼,甚是奇怪。宋運輝也知道自己的奇突,可也沒辦法,這麼多行李,一路不靠扁擔怎麼過來。當年下鄉時候挑豬泥挑得很溜,四年大學下來,今早剛挑起擔子時候他還得好好適應一番,如今肩膀也是生疼。毫不意外,他在幹部處也收穫一堆驚異眼光。 但裡面的人很快就叫出他的名字,問他是不是宋運輝,說他這名額還是水書記年初親自問學校要來。宋運輝沒問水書記要他的原因,更沒問水書記何許人也,他心中有對自己的自信,以他年年高居榜首的成績,用人單位當然得搶著要他,但他本來就話少,他只是微笑感謝一下,心中卻有驕傲。立刻有人問他跟水書記是什麼關係,他只得說他並沒聽說過水書記,但他從眾人眼光中看出不信。一室都是閒聊和打量的眼光,宋運輝聽而不聞,只管自己填寫所有表格,然後一會兒被支到保衛處登記,辦理出入證,一會兒被支到財務處登記,交上表格,又被支到總務處登記,買些飯票菜票,最後被支到總廠生技處,大概最後的落腳點就是生技處了。這時都快到下班時間。辦理所有手續時候,都有中年婦女在門口探頭探腦看他,他不知道什麼原因。 另外四個新分配來的大學生正好勞動回來,滿頭大汗,蓬頭垢面,顯然是在做清汙工作之類的體力活。但對於大學生,這叫鍛鍊。生技處也一樣熱熱鬧鬧的,都是香菸灰和聊天聲。只有一個管總務的過來接待一下宋運輝,交給他一把寢室鑰匙和一把書桌抽屜鑰匙,要他跟其他三個新分來的男大學生一起下班去找寢室。這位總務一邊做事一邊發牢騷,說他這種自學成才的土八路最倒黴,「文革」時候說他是臭老九,打倒,現在又說他沒文憑,評職稱沒他的份,提拔沒他的份,淨讓他幹總務的活。宋運輝依然是聽著,微笑不語。總務牢騷發爽快了,這才開恩似的跟五個大學生說,明天還有三個廠子弟報到,既然大家全到齊了,明天開始幹正事,費廠長和劉總工準備接見他們幾個一下,今天恩准提前下班。 五人魚貫出來,其他四個疲倦得都懶得說話,一個叫虞山卿的下樓後指指車棚一輛三輪車,對宋運輝道:「你拿那車馱行李去寢室吧,就大門口那條路一直走,過橋左拐,我們晚一步過來。」 宋運輝見那三輪車上橫七豎八放著幾把掃帚和鐵鍬,心說這可能是他們幾個的勞動工具,便道:「你們都坐上去,我帶你們走。」 眾人歡呼一聲,上了後座。可宋運輝發現踩三輪車的技法與騎腳踏車不同,跳上去那籠頭直打滑,車子原地轉大圈。四個人在後面終於笑出聲來,叫他慢慢適應,不急不急。宋運輝適應會兒,撞了兩次黃磚花壇,才終於可以歪歪斜斜地對準回寢室方向。大家坐穩了才互相交流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