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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 05

宋運輝回到金州,破天荒地手頭什麼事都不幹,只躺在床上發呆。尋建祥下班順路買了飯菜回來,見宋運輝已經在,隨意問了一句「吃了嗎」,好久沒見回答,也沒在意,因為宋運輝有時幹事情認真了也是兩耳不聞的。 但尋建祥坐下吃飯沒多久就覺得不對,床上躺的這個人怎麼眼睛發直呢?他吃上兩口飯,才見床上那人眼睛眨一下,跟傻瓜似的。他想到宋運輝這回請假是去奔他姐姐的喪,估計這小子現在還難過著。他沒多說,扔下吃一半的飯碗,拿宋運輝的飯碗出去,當然不會去只剩殘羹冷炙的食堂,他在金州熟門熟路,他到朋友家要朋友炒了花生米、紅燒肉,又硬搜刮一包人家珍藏的金鉤海米,到小店買一瓶白酒,回寢室硬拖起宋運輝,與他對酌。 他知道宋運輝只那麼點酒量,都不屑買兩瓶酒,他將一瓶酒均分兩杯,一杯給宋運輝。果然,宋運輝才喝一口,一股火氣便騰騰地從肚子直延燒到腦袋,彷彿有人忽然一把拎起他兩隻耳朵,他一下坐直,終於有了精神。第二口下去,熱氣迅速蔓延全身,全身細胞復活,眼淚剎不住車地流出來,比喝下去的酒還多。 「尋建祥,你不知道,我們家……我從小……爸媽雙職工,我幾乎就是我姐帶大的,這輩子我跟誰在一起的時間最多?我姐。 「我姐從小懂事,爸媽給我們的早點錢有剩時,她只給自己買過一次鹽橄欖,其他都給我買了玻璃彈子。否則你說我家成分那麼差,哪個小朋友肯理我?還不是看中我手中大把玻璃彈子。 「我姐最膽小,可碰到誰欺負我,她豁出去時候比誰都膽大。有次我挨人揍,姐姐看見衝過來保護我,她不會打人,她只會護住我,讓拳頭落在她身上,我都能聽見拳頭落她背上『嘭嘭』的聲音。啊……好人為什麼不長命?」 尋建祥看著一向鎮定的宋運輝兩口酒下去就一把鼻涕一把淚,情緒激動地敲著桌子聲嘶力竭,用眼瞄瞄開啟的氣窗,忙起身不動聲色過去關上。但站在門邊卻依然能清晰聽見走廊裡來來往往的腳步聲,現在正是晚飯過後的時間,寢室走廊人來人往。尋建祥想了想,索性找來榔頭釘子,將他豬肝紅的厚毛毯釘在門上隔音。那邊宋運輝渾然不覺,兀自瘋狂著喋喋不休。 「我姐鼓勵我不要像她那麼膽小,鼓勵我跟欺負我的人打架,她陪我練打架,可那時候我小,下手沒輕重,她不知捱了我多少沒輕沒重的拳腳。尋建祥,你沒見過我姐,我姐是個弱不禁風的人,可她挨我拳腳時候無怨無悔。 「剛上小學時候我還比姐姐矮,我們姐弟一起去河邊挑水,一向都是姐姐拎水桶去河裡取水。她貧血,起身時候常站不穩,可她就是不讓我去取水,怕我不小心滑到水裡淹死。 「我家的扁擔當中畫著一條黑線,姐姐比我大,可我是男孩,我要求水桶放黑線位置,平均分擔重量。可每次從河邊挑到家裡,我走前面,水桶繩總是偷偷被姐姐偏移,姐姐總說是水桶繩自己走的,可那時我矮她高,水桶怎麼可能自己往高處走?她處處為我著想,為爸媽分擔家務,她最後才想到她自己。她連找個丈夫都要先想到能不能替孃家撐腰。可我是那麼沒良心,我才給姐姐做了多少事?我只拿回去一斤毛線。尋建祥,你說我是不是東西?」 尋建祥一隻手罩自己的酒杯子上,怕被宋運輝搶去,兩眼眯成一條線,難得嚴肅地聽宋運輝懺悔。但心中不以為然,心說全金州的老孃都巴不得有宋運輝這樣一個兒子,這小子夠是東西了。 宋運輝只模糊看到尋建祥認真聽著,心中欣慰,抓起毛巾擦把眼淚,繼續說:「我從小蔫壞,打定的主意絕不放棄,一點兒不考慮姐姐的良苦用心,我一定讓姐姐操碎了心。我夏天要下水游泳,姐姐怕水,不敢跟下去保護我,她只能想辦法搓了條細麻繩,一定要我綁在腰上她在岸上牽著才肯放我下水。我不肯,那多失面子,姐姐就苦口婆心勸誘我,又把麻繩染成黑色,說這樣在水裡別人就看不清了。我還是不肯。我撲騰下水了,自己玩得高興,姐姐在岸上急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