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她堅持著用汗水使這片荒涼的廢棄之地變成田莊,她在這裡永遠旋轉著她的圍裙,日復一日地、不知疲倦地重複著日常瑣碎的勞作。她不停地為這個家獻上筵席,慷慨地餵養著它,試圖使這個家庭的生命之光,能夠在她的勞作之下存活下去。她在這裡丟失了她自己,她可以讀出這個家裡的所有無聲的暗語和符號,她為它奉獻了全部的精力。 但是,她終於沒能使它甦醒過來。 她最終的離開,使這個家庭像一個活人漸漸停止呼吸一樣,慢慢停止、消逝…… 父親的叫聲像一聲響雷滾過來,我本能地閉了一下眼,很怕那聲音擊中我的眼睛,成為奶奶那樣的一隻眼睛的人。 我遲疑著腳步,扯扯母親的衣袖,怯怯地小聲說,“媽媽?” “奶奶在等著和你告別呢。”母親繼續摟著我往家裡走。 我磨磨蹭蹭,“為什麼?我不想讓奶奶走。” “拗拗,聽話!” 我說,“爸爸為什麼要她走?” 母親不說話。 我在心裡默默分析著爸爸讓奶奶離開我家的原因。這使我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在我嘗試餵養麻雀之前,我曾在家裡養過一隻小狗,因為它的嘴很大,雙眼皮的眼睛格外溫柔嫵媚,一身|乳白色的皮毛乾淨而高貴。我和媽媽就給它取名為索菲亞羅蘭。索非亞羅蘭從小就非常聰明幽默,表現出堅定不移的立場和果斷的判斷能力。但是,它的參與意識過強,凡事都要表態,這決定了它的命運的不祥。 往往在星期天早晨,我起床後就找不到自己的鞋子了。因為在前一天晚上,我和母親商量第二天去公園遊玩的時候,沒有考慮到索菲亞羅蘭。所以第二天清早,它就會把我的鞋子藏起來,然後臥在我的床邊,等待我醒來後發現鞋子的失蹤,以顯示它的重要性和不可忽視。 我記得在70年代,中國的家庭還沒有廣泛地使用電視。那時候,我家裡有一臺比較高階的俄式無線電收音機,每天清早7點鐘,我父親便氣憤地準時開啟收音機聽新聞廣播,同時宣佈了全家起床的號令。這時候,索菲亞羅蘭就會安靜地坐到收音機前來,一動不動地傾聽每一條訊息,並毫不掩飾地表示出自己的喜悅或憤怒。它是家裡除了我父親之外第二個關心政治的“人”。聽完了新聞聯播,往往是一段固定的樂曲,這是索菲亞羅蘭最歡喜的節目,收音機裡一唱“東方紅,太陽昇,中國出了個毛澤東……”它便興奮地隨著曲調“喔……喔……”地引吭高歌。 有一次,大約是在1975年底或1976年初時候,新聞裡播送完“反擊右傾翻案風”,批判“右傾機會主義錯誤路線”的文章,索菲亞羅蘭莫名其妙地不高興了,當即對著收音機裡的那一篇社論撒了一泡尿。這種有失文明教養的行為,在它短暫的成長史中從未發生過,它在我家裡從小就不隨地大小便。所以那一次它的行為,令我們全家無比驚詫。但是,我全家人包括我父親在內,似乎都十分理解它的不高興,我父親還說了一句,“連狗都不愛聽。”結果,索菲亞羅蘭沒有受到任何懲罰。
二:一隻眼睛的奶奶(3)
可是,事隔幾個月之後,它故技重演。那是在1976年清明前後,收音機里正在非常嚴肅地播送人民日報社評論員關於“四五反革命事件”的文章,這一次,索菲亞羅蘭不等新聞聯播結束,就又衝著收音機撒了一大泡尿。 索菲亞羅蘭不喜歡我父母鬧彆扭,如果他(她)們長時間互不理睬,它就會分別去拽他(她)們的衣袖,往一起拉,晚上睡覺前,它就會把我父母的睡衣叼到一塊去。如果,他(她)們爭吵,它就嗚嗚地哭起來,以此來打斷他(她)們的戰局。 表面上索菲亞羅蘭做著不偏不倚的理解、統戰工作,實際上它心中非常有數,傾向性非常明確,它是我和母親的忠誠的同盟。 父親當然早已察覺這一點,但一直容忍著它,等待時機。我父親與索菲亞羅蘭之間的戰鬥,其實早已在暗中默默地醞釀,這種無聲又無形的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