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費心良多的守夜一直延續到了除夕前夜。白府上下張燈結彩的,獨獨大小姐的悠遊居里早早地熄了燈。
府裡的下人議論,這大小姐從外面回來後,卻最是惜福,半點也不肯失了夜的。
悠遊居里唯一的漢子大柱委委屈屈地跟著自己那在廚房辦事的娘一起忙活。他生得高大魁梧,本來就是衝著保護小姐來的。
沒想到小姐一心只撲在那個嬌氣的小琴身上,一點注意力都沒有分給他大柱。
好歹他也學過些粗淺功夫,算是個普通高手咧!
大柱娘聽慣了兒子的抱怨,看都不看他一眼,嘴上的刻薄卻半分不少。
「你連小姐的師侄都打不過,還指望小姐能看重你?」大柱娘嗤笑一聲,「也不知你在外面都混了什麼個名堂來。我看你啊,還是老老實實給我打下手罷!」
大柱很委屈:小姐那師侄瞧著不大的人,卻只用一式就放倒了他。大柱也不是沒想過去討教個一招半式的。
可端看那位燕脂姑娘的練武方式:大冬天的浸冰水裡鍛體、一天揮劍數千下……
這就不是他一屆凡夫俗子能做的了。
大柱自此對那位彷彿喝露水活下來的小姐有了一層深深的敬畏。他也沒臉再想護衛的事,只是心中難免有些抑鬱不得志的憋屈。
而此時的西陵侯府,一個身法鬼魅的黑影正在步步逼近陸極的寢居。
除夕將至,就連素來人聲冷清、巡守嚴密的侯府也出現了鬆動。那黑影輕鬆地越過值守的將士,來到了陸極房間的門前。
他取出懷中的迷煙,捅破一層窗紗,將那煙徐徐地吹進去。
過了許久,這才以黑紗捂住口鼻,不疾不徐地推門進去。
屋中一片寂靜,月光照不破濃黑的陰影。入侵者透過屏風可以隱約地看到榻上鼓起的人影,隨著呼吸一起一伏。
縱使他是一名經驗豐富的潛行者,此時也不禁露出志得意滿的笑容。
他取出懷中的一塊赤紅的石頭。
在三方的牆上緩慢地寫下「死」字。
他輕蔑地笑了。
隨手將那臨時的筆一扔,轉身便要推門出去。
當他的手搭上時門框,他卻看見門上映著一個人影。許是守夜的將士,沉穩且堅定的步伐在寂夜裡聽得非常清晰。
侵入者暗道不好,急忙閃身躲入屏風之後。他的輕功著實出色。僅僅是一瞬之間便已了無蹤跡。
那腳步聲越來越遠了。
他鬆了一口氣,回過身便要離開。
眼睛便借著聊勝於無的月光去打量那個躺在榻上的人。
他想的是:這麼個叱吒風雲的侯爺,不還是會被自己的迷煙弄暈。若是除夕一早就看到這樣的場景,恐怕他也沒有心思再折騰了吧。
卻見那人在月色下露出的一截肌膚白如霜雪,唇微微泛著粉。白色的寢衣質地精良,有一截烏髮被夾進寢衣之中,顯出一種世所罕見的姝色來。
侵入者覺得自己看錯了。
再一打量,適應了黑暗的眼睛便看到了更多的東西。
比如那浸沒在黑暗之中的,閃著森森寒意的一雙眼睛。
很難形容那是一雙什麼樣的眼睛。
若是要誇讚它的溫柔百轉似乎頗與其中蘊含的殺氣相衝突,可這樣閃爍著深寒殺意的眼睛卻是那麼美,只如江南的落日煙霞,松山曉霧。
侵入者意識到,這應當是一雙女人的眼睛。
可是西陵侯陸極怎麼會擁有一雙女人的眼睛呢?
他很快就不再思考這個問題了。因為榻上的人已從榻上飛躍而起,在他來不及反應的時間裡按住了他的手腳,卸了他的下巴,封住了他的經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