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寒順著她的目光向上看去,只見寡淡高闊的天空,以及煙靄色的屋瓦,還有那與屋瓦幾乎融為一色的一閃而過的影子。
等等……
影子?
王有寒閉了閉眼再看時,卻只見天幕高遠,遠山淡影單薄而孤寂。家裡年前新砌的屋瓦也是冷冷的,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
「妹妹?」她下意識地靠近練鵲,以求幫助。
練鵲冷笑道:「看來我還是太好說話了。」
練鵲不常生氣,但生氣起來也很好辨認——那雙平素不染愁思的眼睛會變得有些陰悒,好看的唇也會抿成一條直線。最突出的事,她會突然爆發出一種驚人的氣勢,令人失去與之對視的勇氣。
王有寒並不知道,這便是人們慣常所說的殺氣了。
她被練鵲身上突然爆發出的氣勢嚇得釘在原地動彈不得,只能任由她足下輕躍,消失在院內。
只留下一句:「嫂嫂莫急,我去去就來。」
練鵲一路跟著燕脂,幾乎是原路返回一般地,又潛行到了那書肆。
燕脂之前沒來過書肆,但遙天宗玄機子這一脈的弟子,對建築也頗有些心得。練鵲很難形容看到燕脂靈活地躲開陸極那些下屬靠近他們所在的屋子時心中的感受。
她不禁在心裡埋怨起自己的師兄來:教個小姑娘都不會好好教。且看看這些天她做的好事吧!偷盜、竊聽、不敬長輩,哪一個是名門正派的弟子所為。
練鵲自己也隱匿在燕脂身後。她倒是沒想過這樣的不拘一格是師門由來已久的。但她清楚地知道,這樣的本事是不該用在毫無意義的事情上的。
她不知道燕脂來西陵的目的是不是真的只是為了見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師兄到底再想些什麼。
只是這樣直面自己同門的不堪,還是令她感到十分難堪。
練鵲心裡,自己的師兄溫秉是個最正直不過的正人君子,雖然為家族出身所迫,有些迂腐,也做過些瑕不掩瑜的錯事,但仍能稱得上是玄機子座下那個心思澄澈、溫和良善的首徒。
但如今,她卻覺得有些看不透了。
師兄是從什麼時候變得不對勁的呢?
歷數往事,練鵲覺得自己彷彿變成了驚弓之鳥,好像自己行走江湖以來所遇到的每件事情都有師兄溫秉在背後推波助瀾。
可師兄妹之間的情誼當真便不作數了麼?
練鵲就這樣,在寒風中想了許久。直到燕脂聽完離開,她才恍惚離開躲避。
且不去想師兄都做了什麼事情,他做這些事的目的是什麼呢?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太守方治為首、溫家做後盾的勢力在西陵轟然崩塌,陸極入主西陵。這一切的一切,難道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練鵲很清楚自己只在武學一道上天資出眾。在別的方面僅僅只是一抹黑罷了。而她的師兄溫秉則恰恰相反。
此人在武學上不是玄機子最出色的弟子,卻極善謀略心術。不然也不可能以那麼差的武功穩壓練鵲一頭,做足首徒的架子了。
「將欲翕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練鵲腦海里突然浮現出師父玄機子常說的一句話,「將欲奪之,必固與之!」
練鵲心中極為震盪不安。若是在以往,她可想不到這其中的關節,估計直接殺去雲山找溫秉問個明白了。
可是如今武功丟了大半,她想事情就要比以往更加仔細一些。
不過她並不覺得是自己成長了。她一心覺得是自己死去的師父被逆徒氣得顯靈,要她保住這最後的侄子呢。
練鵲暗自握拳,不管真相怎麼樣,她一定要保護好陸極!
什麼退隱江湖、什麼不問世事在此刻通通化為過眼煙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