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宛秋用凌絹沾上冰水,輕輕在夫君頸間擦拭,希望能緩解一點他的躁熱與焦慮。
堯兒吃好了奶,急著要回到父親身邊看他“搭積木”,可惜父親沒時間陪他玩了,前面已經來人通知:“殿下,皇上請您過去議事。”
看著趙佑熙遠去的身影,俞宛秋心裡明白。他們的悠閒日子結束了。
趙延昌有個習慣,每次讓兒子擔負什麼重要任務之前,都會先放他幾天假,比如在回望谷的那三天,這次,也剛好是三天。
上京,梁國皇宮,紫極殿的翠微閣,那裡同樣有冰塊,有巨輪扇,然而梁孝帝的心卻像置身在殿外的驕陽下,心裡那股無名火越升越高,恨不得把書房的東西全砸了,再在地上踩個稀巴爛。
他以為只要幾天就能踏平的南府,此刻一片繁華,百姓安居樂業,他派出的幾十萬大軍,死的死,傷的傷,剩下的全關在俘虜營裡,等著他求和搭救。
聽說趙氏家眷回返南府的時候,百姓夾道歡迎,人人歡欣鼓舞,他們明明是叛匪啊,為什麼南方的百姓反而心向他們,對朝廷軍隊的慘敗無動於衷,甚至求之不得?他自問沒做過什麼對不起百姓的事情,為什麼他們要背叛他?
強忍住惱怒和失落,梁孝帝隨手拿起幾份奏摺準備批閱。開啟一看,居然全是彈劾沈湛的,說他提出拖延之法,實際上是在幫趙逆。被俘的軍人長期羈留安南不歸,使得百姓對朝廷心生怨望,即使一再提高軍餉,仍募不到兵勇。因為他們怕朝廷出兵後,被俘的軍人再也回不來。
以京兆府為例,原準備十天之內募齊三萬人,現在二十多天過去了,報名的尚不足一萬,最後只得強行按戶頭分配,凡是一戶有兩名男丁的,必須有一男服兵役,否則要交納高額保稅。如此一來,兵勇是募齊了,百姓對朝廷的不滿更加劇了。
有一份奏摺很不客氣地指出:百姓之子亦是人子,若僥倖於血戰中逃得一命,卻只能流落異鄉,不能迴歸故土,誰還肯送子上戰場?
梁孝帝相信沈湛沒有私下裡跟趙氏勾結,因為他妹妹現在是昭儀,他的外甥是皇長子。將來很有可能是皇太子。梁孝帝也知道,那幾個彈劾沈湛的人,都是宮裡幾個心懷嫉妒的嬪妃指使的。可沈湛提出的辦法,確實有很大的漏洞,儘管他當時講得頭頭是道,聽起來無懈可擊。
梁孝帝還記得當時的庭議上,沈湛為他的“拖延”之法陳述了兩點理由:其一,朝廷需要時間組織第二次大規模進攻。
其二,被俘的軍人留在南邊,留得越久,安南負擔越重。因為趙逆既然對天下人宣稱要優待俘虜,就得確保他們的人身安全,還得讓他們吃好住好,那麼多俘虜,每天光是米糧就得要多少擔。到不堪負荷時,趙逆只能放寬條件,反過來求朝廷早早簽下和約。
正是第二個理由讓梁孝帝決定支援沈湛,一群不中用的廢物,就讓趙逆幫著養好了,接回來也是浪費了朝廷的軍糧。
那些家裡有人被俘的百姓會有牴觸情緒,原就在他的預料中,可嚴重到招募不到兵勇,卻是他始料未及的,梁孝帝恨恨地想:世道變了,人心不古,國君有難,百姓不是該前赴後繼地效死嗎?古往今來,有多少忠臣義士的故事,怎麼輪到他當皇帝,只因為沒及時接回俘虜,百姓就要捨棄他這個國君,連兵都不當了。
說來說去,趙氏父子才是罪魁禍首。正所謂“一粒老鼠屎,攪壞一鍋粥”,就是因為他們謀反,才使得人心浮動,綱常崩壞,現如今,北方草原和東北幾個藩鎮都在蠢蠢欲動,西北的靖王府,聽說已經擇定了登基之日,好像就是今天。
秦決!一想到這個名字,梁孝帝的牙齒就咬得格格作響,比起趙氏父子,他更恨這個人!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戳其骨揚其灰,讓他永世不得輪迴。
趙家那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