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玉不好接話,便看著楊晟之。楊晟之不言,只將手裡的核桃皮夾碎了,把裡頭的果仁細細挑揀出來,放在白玉瓷的小碟子裡,推到婉玉跟前道:“你多吃這個,最近人都瘦了。你自己不愛動,也不知會丫頭們給你弄吃的。”翠蕊登時便紅了眼眶,趕緊垂下頭去。楊晟之將小鉗子放下,用毛巾抹了抹手,對翠蕊道:“你年歲漸漸大了,也該出府去謀個前程,你服侍我一場,咱們主僕有這麼多年的情分,自然是不能虧待你的,待會兒你去支六十兩銀子,四匹綢緞,也是我們一番心意。”
婉玉道:“我這兒有一套鑲了金銀的黃玉首飾,你拿去戴罷,方才怡人收拾出我幾件衣裳,雖說上過身,但都沒大狠穿,也賞給你。這些年你服侍三爺也辛勞了。”
翠蕊雖早已料想到,但聽楊晟之親口說出來,身子仍忍不住晃了一晃,婉玉說了什麼全然沒有入耳,含著淚跪倒在地說:“三爺日後要多多保重身子,莫要熬夜挑燈讀書了,也莫要貪涼,冬日裡只穿夾襖出門……”說著語不成聲,用袖子擦著眼睛,哽咽起來。
檀雪和怡人正在門外站著,聽見裡頭動靜連忙走了進來,一邊一個攙起翠蕊,怡人笑道:“怎麼好端端的哭上了,知道你是捨不得主子,你只管放心罷,有我們幾個,還怕伺候不要三爺和三奶奶麼?”又見婉玉對她使眼色,便對翠蕊道:“你好容易來一趟,到我們那裡吃杯茶罷。”也不顧翠蕊頻頻回首,一面說一面強帶著她出了門。
婉玉道:“她倒是個對你忠心耿耿的丫頭。”
楊晟之嘆了口氣道:“我自小身邊就她一個丫鬟色色伺候周到,她忠心是忠心,可惜不是個伶俐人兒,但凡我流露出一點念舊情的意思,她便能順杆爬上來開染坊,又存不該的心思,不知要挑唆出什麼禍端來,不如多賞些東西送她出府罷了。”說著又將小鉗子拿起來給婉玉夾核桃。
婉玉一邊吃核桃一邊道:“我明白,當初你在家裡艱難,翠蕊一直妥帖伺候著,單這一點就難得,所以賞得厚些也是應當的。”
楊晟之笑道:“你還貼首飾和衣裳進去做什麼?回頭按照最新的樣子再給你打一套赤金的釵環,衣裳也添幾件。”
婉玉道:“不必了,我不愛戴那些,再說老太太剛走,熱孝裡也不該穿金戴銀的。”
楊晟之道:“這陣子當鋪裡收來一對兒羊脂玉的鐲子,又膩又潤,是上等貨,我早就想給你戴,這些時日忙得忘了。玉是養人的東西,我這就給你拿來。”
楊晟之剛起身,就聽外頭一陣喧譁,怡人匆匆忙忙高聲道:“姨娘來了!”話音未落鄭姨娘已自顧自的走了進來,一見著婉玉便眉開眼笑道:“哎喲喲,我方才回去就聽桂圓說你去看我了,偏生我又不在,這怎麼話兒說的。”見婉玉要起來,連忙幾步上前按住道:“別動,別動,你現在是有身子的人了,就該一天到晚躺著。”又盯著婉玉的肚皮樂得見牙不見眼道:“若是生個大胖小子,珍哥兒還算什麼東西,只怕連太太都得看咱們幾分臉色,看誰還敢再說三道四!”說著咯咯笑了起來。
自從楊晟之考取了功名,鄭姨娘便自覺揚眉吐氣,後楊晟之又娶了婉玉進門,點了庶吉士,鄭姨娘便愈發精神百倍,說話底氣十足,聲調都比往常高了幾分,走路昂首挺胸帶著風,府裡的下人們也上趕著巴結,奉承的話說了不計其數,鄭姨娘便益發飄飄然了。柳夫人心生不快,斥責了幾回,偏生老太太身上一直不爽利,大房又隔三差五的吵嘴,二房險些鬧出命案,柳夫人鎮日忙亂竟也沒顧上她。鄭姨娘好吃好喝著,時不時跟人磨牙閒話,吹噓一回楊晟之的本事,誇讚一回三房媳婦兒如何貌如天仙出身名門,又嘲笑一回大房二房,身心舒暢,人也胖了一圈,這廂一聽楊晟之回來,立時又抖擻幾分。
楊晟之正給鄭姨娘倒茶,聞言將茶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