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頭忽如一夜春風來,又再開滿累累的繁花,那一朵一朵粉色的嬌蕊,拂滿了我身下的水道。
落花伴著如注的春雨自頭頂汩汩而瀉,雨打枝葉,“噼啪”作響,落進那條清淺的溪水中,濺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我躲在一片碧綠的蕉葉下,只顧低頭細細絞著我手內的粉色物什。
那是一條又一條粉色的絲帶,叫我故意縫成花朵的形狀。青痕平素最是愛惜自個的容貌不過,那些歪歪扭扭的針腳雖是不齊,可束在青痕的腕上,脖頸上,還有身下小小的魚尾上,好掩住那衣衫不及之處一道又一道新綻出的血肉。
天光,愈發暗沉了下去,一隻避雨的黃雀小心翼翼地靠近我,歪過腦袋,一眨不眨地盯著我手內的嬌蕊瞧了半日,這才垂涎三尺地撲騰著雙翅,想要來啄食花心內的花蜜。
我才剛伸出小手去,它登時已逃出老遠,歇在一根柔軟的柳條上,朝我吱吱喳喳不停叫喚著。
漫天的春雨如織,如簾幕,為我半掩著這一處僻靜的去所。
碧草叢生,溪水淙淙,與當日的桃花溪相比,除了頭頂落下的再不是雪白的梨蕊,其餘再無迥異。
第十五章 訣別詞
青痕有些餓了呢。
可是我早已經沒有了魚筋,也沒有力氣再去攀自個頭頂上的那些個枝條,周遭的草坡上,但凡有新鮮的野花綻出,也都已經叫我啃食一盡,只能日復一日拿這些枝頭墮下的落花充飢。
要在平日,青痕才不會拿這些不乾不淨的物什果腹,這些花朵要麼已經殘敗,要麼就是叫飛鳥啄食過,或是叫雨水浸泡過,即便是在這身下的溪水中再洗上許多次,也洗不去那股腐壞的氣息。
我不過才勉強吞了幾朵,眼角餘光卻陡然瞥見自個的手心內竟然又憑空多了一道淺淡的裂痕,微微綻出其內的粉色血肉。
我低頭再望了有片刻,這才重新拾起一旁的絲帶,瞪大一雙溜圓的眼眸,藉著暗淡的天光竭力縫著。
這道裂痕,昨日還不曾瞧見呢,分明是才剛綻開的。
一雙小手因著氣血不濟,一直不停在打顫,許多次都扎到青痕自個了呢,所縫的針腳也愈發歪歪扭扭了去。
我沿著那道溼滑的溪岸緩緩沉入水中,再輕輕擺一下小小的魚尾,一點一點,往遠處的光亮處游去。
百餘步之外,莫顏果真一動不動照舊默立在那一棵焦枯的垂楊樹下,兩岸的黑衣冥將們遠遠瞧見我遊近,登時一個個滿臉放光,卻沒有一個敢出聲。
我自水中支起小小的身形,仰頭朝他脆聲道:“莫顏神將——”
他頓時上前幾大步,俯身瞧著溪水中央的我,點頭應道:“莫顏在。”
我歪過腦袋,小臉上綻出一抹甜笑,輕聲接道:“青痕想去幽冥殿了。”
他即刻高聲應承道:“好,莫顏這就帶青痕回去!”
“嗯。”
我再往上躍了躍,故意露出大半個身子,在水中輕盈地轉了一大圈,這才回頭同他嬌聲笑道:“青痕的新衣衫好看麼?”
他果真應道:“是。”
我心內得意之極,再俯下小巧的腰身,低頭在水中自個又照了照。可是此刻並沒有月亮,水底除了一抹黑乎乎的影子,什麼都瞧不分明呢。
春雨綿綿,春山歷歷,隨著兩側的勁風愈來愈急,我埋首在身下那朵厚厚的筋斗雲間,只緊緊攥著莫顏的一幅衣角。
雖說青痕自個有定魂珠,可以上天入地,來去自如,可是我的腳程太慢,如果再慢些,怕青痕身上的皸裂就會愈發多了去。
青痕不要叫他瞧見這些被我一早藏好的傷處呢。
愈往上行,漫天的細雨早已住了,耳畔,又隱隱有百鳥的啁鳴以及陣陣仙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