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推開了班房的門。他一下子撲到電話機上。
他說:班長,出事了,快,快來。
人們費了半天勁兒,才把老袁從造粒機裡鼓搗出來。幾個人用一塊木板抬著,把老袁從鐵梯子上順下來,老袁血肉模糊的身子,被平放在車間幾盞慘白的燈光下。
老袁的頭變成一個血葫蘆,面目全非,耳朵被鉤掉了,鼻子也被削平了,頭髮連帶著頭皮,如同被連根掀起的草皮,不過露出來的不是土壤,而是白森森的頭蓋骨。老袁身上的衣服,被鉤扯成一條條一段段,那一團團的白棉絮,也早已被血浸透。
這時候,車間主任跑過來,一看老袁這個樣子,一下子蹲在地上,眼淚“譁”地便淌下來,哭著說:“老袁哪,你這是遭的啥罪啊!”周圍的人沒有不動容的。急救車的鳴叫聲由遠及近,主任站起來,手一揮,說抬下去吧。主任又向四周瞅了一圈兒,他在找曹大屯。在牆角的靠窗處,他終於發現了蜷縮在那裡,目光呆滯、頭髮蓬亂的曹大屯。他跟班長說:“你一定得給我看好了他!”
實際上,不用看,曹大屯跑不了,這時候,他的腿還軟著呢。也許主任的意思是,怕他曹大屯一時想不開,再有個三長兩短,麻煩就更大了。不管怎麼說,班長留下來,就坐在他一邊。急救車的鳴叫聲又由近及遠,因為整個車間裡的機器裝置都停下來,所以周圍一下子安靜多了。
“操,你這是咋弄的?”班長說。
“班長,我能抽根菸吧?”
“你抽個*,你還抽菸!你還嫌事不大?安全處和保衛處馬上就來人,你還抽菸?”
果然,班長話音未落,一群人呼呼隆隆就來了,他們圍著裝置轉了一圈兒,就來到曹大屯身邊。有人給曹大屯搬來一把破椅子,讓他坐在上面。曹大屯抬頭一看,他的身邊圍著一大幫人,每個人都瞪著一對大眼盯著他,那一副副表情,就如同在看一個稀奇古怪的動物似的,有的人還抱著本子拿著筆,等著記錄著什麼。這樣的情景,好像只有在電影中才能見到。為首的兩個處長什麼的,表情異常嚴肅,有一個先清了兩聲嗓子,說:“事故的經過,你講一講吧。”
此時,曹大屯大腦一片空白,他從來沒有面對這麼多人說過話,他想說卻說不出來,他垂著頭,不知道從何說起,屁股挪蹭來挪蹭去,椅子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因為周圍靜悄悄的,所以顯得特別刺耳。他心裡越來越著急。他又抬起頭。那一雙雙直勾勾的眼睛充滿著渴望和憤怒地盯著他。突然,一種巨大的恐懼猛地侵佔了他的大腦。他一下子用雙手捂上臉,片刻,哭聲如同義大利的歌劇那樣難聽地響徹整個車間。
我是兇手 4
老袁死後,廠裡花錢給他美容,據說光身上的刀口就有上千個,殯儀館的兩個美容師花了整整一天時間,才把老袁復原得有了人模樣。
事故鑑定書也很快出來了。這是一起典型的責任事故,工藝流程上明確地寫著,要進入造粒機,必須在裝置停下來後,一個人在外面守候著,另一個人方可進入。老袁顯然是違規操作,沒有人知道他當時進入造粒機去幹什麼。而曹大屯發現裝置停下來後,沒查詢原因,就隨手啟動裝置,顯然也是違章操作。可老袁是主操,是師傅,要負主要責任。儘管主要責任在老袁,但廠裡還是按照高規格給老袁及家人進行了賠償。給曹大屯的處分是開除、留廠察看一年。沒完全把曹大屯開除,看出廠裡的情面。但曹大屯被安排在廠裡後勤上,要天天打掃衛生,在重新上崗之前,每個月只發生活費。
老袁火化前的遺體告別儀式,曹大屯提出來要去,被廠裡拒絕了,理由是避免節外生枝。廠裡的憂慮不無道理,剛安撫下老袁一家,他們可不想摁下葫蘆起來瓢。據說在這件事上,胡秀芝表現得甚為大度,說老袁已經這個樣子,是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