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家的?倒沒見過,”又問身後兵士:“你們認不認識?”看起來,這歪鬍子是個頭目。那些兵士看了高肅,便也紛紛搖頭說:“沒見過,不認識。”還有兵士見高肅可愛,逗他道:“這麼晚了不睡覺,小心野貓子專吃小孩。”
歪鬍子頭目便問高肅:“小童,你叫做什麼名字,父親是誰?”
高肅不答,只揹負了雙手,觸到腰間似乎有什麼硬硬的東西,此時也顧不上,只橫了那歪鬍子頭目一眼便不再看他,反問道:“你是哪個屬下?連我也不識?”
歪鬍子頭目回道:“屬下原在瘐信部下,侯將軍攻到建康時,瘐信不戰而逃,這才投到王偉部下。”
這瘐信本是建康守將,侯景還未攻到建康就逃走了,王偉是侯景智囊。高肅雖不知道,只裝作都認得的樣子,略點一點頭,道:“原來如此,我睡不著,出來走走,你不用跟著我。”說完,自去了。歪鬍子頭目應了,不敢得罪高肅,果然不再跟著,自帶著衛士去另處巡視。
高肅便繼續向前走去,前面大殿高掛的匾額上‘正宮’兩個大字。他醒悟過來,突然想起他現在竟是身處皇宮,南梁皇宮。
邊走邊瞧,這南梁正宮倒跟東魏正宮差不了多少,同樣的紗蔓如海,同樣的金碧輝煌。只有一樣完全不同,這裡空蕩蕩的沒人也沒有燈火,偌大的正宮竟然看不到一個人,又走了大半個時辰,確實沒人,恍若置身夢境。幸虧高肅天生膽大,因此壯起膽子不停向前,忽見前面傳來一點光亮,雖只是點點弱光,但在這黑暗之中便如明燈一般給高肅指引方向,高肅心裡一喜,便朝著這光亮走去,來到一間大殿,原來那光亮只是案上一支煢煢紅燭,案後便是一張雕龍大床,床上躺著一人。是個很老的老人。頭髮鬍子和眉毛渾然雪白,不摻一根黑絲,老人的臉被白眉和白鬚遮去一半,露出部分十分削瘦,雙眼輕輕閉著。身上穿著翻出大黑領的黃袍,蓋的也是黃色的繡龍綢被。
此時侯景攻進建康,已經圍了皇宮,把梁武帝隔絕在宮裡,高肅並不知情,因此不明白皇宮裡為什麼沒人,只有一個老人躺在床上。只是走了好久才看見這麼一個人,一則以喜,一則不知為何,又甚覺同情。
床上的老人似乎白鬍子動了一動,發出了輕微的聲音,卻聽不清楚說的什麼,高肅爬上床,趴到那老人唇邊側耳傾聽,才聽見那老人在不停的說‘水,水’這個字,原來老人想喝水。
高肅跳下床,左右看看,並沒有見到有酒水食物。別說這裡沒有,他剛才一路走了大半個時辰過來也沒有見到食物飲水。突然想起剛才感覺自己身上有異物。伸手掏去,果然掏出一顆青棗,又摸一摸從衣袖裡掏出一顆,想是躲在箱內時青棗鑽進衣服,共有兩顆。便是大喜,爬上床,輕輕撥開老人的白鬍子,拿了青棗湊到老人唇邊,那老人的雙唇乾裂得十分厲害,微微張了張嘴,伸出舌頭舔了舔青棗,高肅見他病弱老邁,無法食用。便一點點咬下,然後取出喂到老人嘴裡,老人這才吞嚥起來,失卻血肉只剩下皮骨的面頰帶著白鬚也隨著顫動。
還未喂完一顆青棗,老人已睜開了雙眼,望著高肅微微而笑,面容十分慈祥。高肅繼續把兩顆青棗全部喂完,那老人的精神便好了一些,道:“小仙童是否菩薩派來接引老夫?”
高肅此時也有些困了,打了個哈欠,在老人身邊側身躺下,睡在老人身邊,在他耳邊道:“我叫做高肅,是躲在箱子裡被人抬進來的,可是迷路走不出去了。你呢?”
老人只望著高高的深不可測的房頂,眼神甚是茫然,道:“我是活了一輩子的老人,是帶兵打進來的,也走不出去啦。”
高肅又問道:“我知道你是皇帝,可是為什麼這個皇宮裡沒有別人呢?”
老人也不知道是笑是哭,扭頭看了看四周,果然清淨孤單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