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徹底暗下來了,毛月亮已經出現在了頭頂散發著一點微黃的光,地面上不知從哪裡被吹來了幾片花瓣,火紅火紅的,風一卷,它們便隨之起舞,甚至有兩瓣落到了商壹與唐珂身上。
唐珂伸手摘了飄到商壹肩膀上的薔薇花瓣,動作很輕,怕力度大一點就會把人碰疼了似的。
「先生,」商見卿走了,唐珂輕聲問:「真的原諒了嗎?」
聞言,旁邊久久沒有言語,半晌商壹才道:「你呢。」他抬眸,在微暗的夜色裡用茶色眼眸盯著唐珂,尋求安全依託般確認問:「奶糖,如果是你呢?」
如果是你,會不會原諒呢?
唐珂認真地想了想,身為一個外人,他唯一的感官就是──還是會有怨恨,也不會原諒。可再怎麼說他都不是當事者,就算是設身處地的換位思考,唐珂也不會真的成為商壹,而白撫和商見卿終究是他父母,所以……
「我不知道。」唐珂說。可他的眼睛在回答完這句話後先紅了個通透,猶如見到的這些場景裡,他明明很疼,卻始終找不到一個可以哭的場合,如今即將塵埃落定,他就再忍不住了:「我不知道,先生。」唐珂微仰著腦袋,小鹿眼雖紅著,卻一眨不眨地盯著商壹,他伸手碰商壹的臉頰,摸他的肩膀,最後撫上他心口,哽咽出聲:「你疼不疼啊?商壹……你為什麼不哭?我好難受,我想哭……我太難過了。」
商壹是個「會耍心眼的」,小時候白妖首如何殺掉他的幼時玩伴,把他變成個「性冷淡」,他都以有些血腥為由,不讓唐珂去看。
因此唐珂能看到的這些,是商壹認為他可以看。
那那些還沒看到的呢?
唐珂今年一百歲,從小記事起腦子裡就有商壹這個名諱了,在他太爺爺的故事裡,商先生無所不能;在他爸爸的故事裡,商先生德高望重。
可沒有一個人告訴他,商壹其實是從荊棘叢裡、鮮血淋漓裡走過來,才走到像傳言裡那般厲害的。
眾生皆把商壹當做妖神,卻不知這位妖神曾受過多少苦難。
商壹抓住唐珂放在自己心口的手,臉上神情沒任何變化,口裡卻鏗鏘有力地說:「疼。」
猶如咬字重了,就聽不到他聲音裡顫抖的聲線。
剎那間,僅此一字的坦白讓唐珂的眼淚開了閘,頓時開始洶湧地往下掉,一顆接著一顆,像不要錢的珍珠。
「那我……」淚水順著下巴繼續往下滑,順著微仰的脖頸落入衣襟裡,唐珂哭得痛快:「替先生哭一場。」
這副場面又詭異又有趣,連帶著方才的疼與苦都一一驅散了不少,商壹眼神柔和,瞳孔裡被映滿了滿臉淚痕的唐珂,心下柔軟的同時,只覺得對方可愛,商壹終於沒忍住輕笑了一聲。
他捧住唐珂的臉,不容置喙地吻了上去。
在淚水的鹹澀與嘴唇的微甜中,商壹輕言細語:「幸而,我有你。」
『商壹』四萬歲時,妖界終於迎來第二場不可躲避的天災。
商見卿隨著他更改過的天命死在了那場徵戰中。妖界君主少了白妖首這把刀,又痛失如卿先生這位多年的左膀右臂,「滅族天意」難違,冰火狐一族徹底走到了絕路。
商見卿第二次改命──依舊成功了。
雖然未曾救下整個冰火狐一族,但他保住了冰火狐剛出生不久的一隻小東西,他的身份昭示著他便是下一任妖君。
冰火狐終究還是沒被滅族。
如卿先生死去的那天,『商壹』正在另一處別院裡收拾自己的東西,他很久沒再去「遊山玩水」了,雖然商先生的名號仍舊一天比一天出名。
最近是難得的好天氣,天空窗明幾淨,清朗的讓人心身都不自覺地放鬆了。
『商壹』無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