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眯著眼,手臂擋在頭頂,待完全醒了神坐起身,扶著額頭看了她一眼,嘆口氣:「你等著。」他從小櫃中翻出個小罐子來,將裡面的酸梅乾全倒出來,提著下去了。
似錦張了張嘴,也不知他要做什麼,掀起簾子看過去,只見他走到乾淨沒有踏痕的雪地上,雙手捧起雪,一下一下往罐子裡放。他只取最上面的那層,怕不小心用力過大,沾到地上的濕土。她遠遠看過去,他蹲在地上的樣子,讓人覺得極易親近,初時見到的稜角都變得圓滑。
裝得差不多,他搓了搓被凍得通紅的手,提著罐子大步走回來。爐子裡加了碳,水壺嘴上已經冒出了絲絲白氣。他提下來,將罐子放在爐子上,待溫度適宜了才取下來。他拿了塊小帕子遞給似錦,笑道:「就將著用吧,今兒腳程快些,天黑前能到鎮子上,到時候就有熱水了。」
似錦接過來將帕子放進罐子裡,水有些燙,還帶著酸梅味道,也好過不洗臉,熱熱地覆在臉上很舒服。
他本可以像薛大人一樣吩咐下去便是,只是他已經習慣在外親力親為,行軍在外,他可沒讓疲累同伴伺候自己的習慣。刀口下討生活,更要養足精神才是。
他在她剛剛擦拭過的臉上摸了一下,沾染過她臉上粉嫩柔軟的雙指來回摩挲,滑滑如上好綢緞一般:「女兒家膚如凝脂,細滑如雪,這般好顏色,在這野外倒是埋沒了。」
似錦臉頰緋紅一片,他接過她手中帕子,淡淡酸梅香傳來,他粗眉擰了擰,放到一邊去了。他可擦不下去,還不如髒著。
小櫃中有提前備好的糕點、果脯,他雖不愛,卻足以充飢,才用過,薛大人差人送了些別的吃食來,他道了謝,命其他人將東西收拾好,準備上路。
天微亮,天地間靜謐一片,人們收拾東西的聲音有些突兀。不過這片嘈雜聲未持續多久,就安靜下來。充斥在耳邊的是馬蹄噠噠聲和車軲轆轉動聲,走到坑窪處好一陣顛簸,只覺得天旋地轉,一陣暈眩。
過了新鮮勁兒,放眼看去,又都是一片蕭條。偶有看到幾戶人家煙囪裡冒著青煙,薛大人派人來傳說想要歇歇,被他給回了。薛軍聽了答覆,苦笑一陣,這般奔波,連他也受不住。只是昨夜未睡好,晃晃悠悠中睡了過去。
這兩日,古月言有些心煩意亂,她本想安心等待常萬德從欽州回來,好商談兩人婚事,平日裡雖身子不舒適還是能繡幾針,畫幾筆的,過得還算有滋味。誰知這等好日子,卻被夜半時分潛進來的人給攪和了。任她怎麼推拒,都甩不開他,不覺中被吃了好些豆腐,她本是要強的性子,一口氣積鬱在心間,俏臉上整日帶著陰鬱,見誰都帶著臉色。
這日,她正在亭中提筆練字,一手柔夷被凍得通紅,連那支上等湖筆都快要握不住了,卻還是固執地一筆一劃寫下去,連身後輪椅轉動聲都沒聽到。
「你又何必難為自己,本是一手雋秀好字,生生給變成了鬼畫符。你我親近,不妨事,若給外面那些嫉妒你的人看了去,少不了要說你是個繡花枕頭。」來人正是卓霧,他穿著翠竹色衫子,披著白色大麾,懷中抱著紫銅手爐,可一張臉上還是凍得蒼白,毫無血色。
「本小姐怕他們不成?你怎得來了?莊子裡無事?」她擱了筆,接過丫頭手中的手爐,發出舒服喟嘆。待緩和了些,揮退了丫頭,方便兩人說話。
「莊中無趣,多是些貪權貪財貪色的人,那些嘴臉看一眼便覺得倒胃口至極。所幸有下人們看著,我也不必時時活在痛苦中。」他抬手拂去粘在嘴角的白毛。「瞧你這副樣子,可是那人惹了你?」
她嘴角勾起冷笑,徑直走到他身後,推著他往書房走,聲音嬌脆:「你畏寒,怎麼不在屋裡等我?生了病又得好一番折騰,多遭罪。」
他笑意濃濃地抬起頭,像個調皮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