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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曖昧的訊號,卻又在他上鉤之後如此堅決地拒絕。他幾乎是赤身裸體、毫無保留地暴露在一圈憤怒的日本人中,作為一個可笑、卑鄙、無恥的中國人。

然後她看到了井上忍眼中的淚水,她眼眶中的淚像一面光亮的鏡子。喬意看到了自己倒映其中的身體,肥大、令人作嘔。

她不會明白,喬意想。

她不會明白這樣一個衰老、令人作嘔的身體,依然充滿了愛與渴望。

美國 香氣

他會找到她。

一個人的鼻子裡有三百萬到五百萬個管嗅覺的神經元,相當於一箇中等城市的人口。每當劉巍用力地呼吸,他就感到一個城市在他的鼻子裡醒了過來。

首先醒來的是嬰兒,他們皺著新鮮黃油一樣的臉,張開嘴,一股乳酪的味道從嘴裡溢位;然後是被吵醒的年輕母親的味道,奶水凝固板結在她們的棉布睡衣上,透出一股酸腐,混合著好幾天沒有洗的頭髮的油脂味;隔壁屋的老人被吵醒了,他們在床上翻了個身,散發出衰敗的味道,像發皺的樹皮。整個屋子都醒了,然後街道醒了,放了一夜的菜葉和吃剩的西瓜開始腐壞,還有變質的肉,它們爭先恐後地在太陽昇起前交織彼此的味道,如同一塊色彩斑斕的地毯。地面醒了,然後地下也醒了,第一班地鐵開動了,鋼鐵怪物在隧道中揚起灰塵,人們帶著清新的牙膏味和剛出爐的食物的味道,擠上了地鐵。

整個城市在劉巍的鼻子裡開始了一天的生活。

劉巍透過不同的味道去想象人的樣子。比如小張,小張有股金屬的味道,乾淨清冽,夏天的時候愛出汗——劉巍據此想象小張長得胖,那時她就是一大塊生了鏽的金屬。他想小張應該戴著一副圓形的金屬邊眼鏡。小張愛笑,一笑就露出一排牙箍。

聽了他對自己的描述,小張驚訝道:“劉師傅!你太神了!比狗還厲害!”

劉巍笑了,他感到一陣涼風敲打牙齒,他不知道自己笑起來的樣子。

小張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立刻轉移話題,卻問出更不恰當的話:“劉師傅,你是一出生就看不見嗎?”

劉巍說:“不是,是從我十三四歲時開始的。”

小張說:“那是種什麼感覺?”

劉巍說:“我發現每天的清晨變得像黃昏,所有的事物都像在夕陽底下一樣模糊,帶著陰影。黃昏變得越來越遲,越來越黑,最後,我就看不見了。”

小張笑道:“就像加了一層濾鏡唄。”

劉巍不知道什麼是濾鏡,但是他聽小張的語氣竟然有些神往。

作為一個按摩院的前臺,小張未免太天真和浪漫了。

冬天結束了,風寒冷的苦味和凍大白菜的清甜混雜的味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春風慵懶而黏稠的味道,連小區裡的狗都不跑了,懶懶地趴在按摩院的門口。劉巍聞得到它舌頭上的粗糙和潮溼,像青苔。

牆壁的顏色隨著劉巍心情和嗅覺的不同而變化,現在,他想象四周是一片白色,粗拉的白色牆壁,硬闆闆的白色床單和膠合板上的白漆,掛在牆上的鐘是白色的,鐘聲是白色的,沉默也是白色的。房間裡唯一的顏色是小張的指甲,一股油性溶劑、樟腦、甲醛的味道飄來,大紅色的味道。她在塗指甲油。

小張感覺到劉巍沒有視力的注視,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打破了沉默:“今天沒有人啊?”

劉巍熱得把白大褂脫了,隨口問:“孔太太今天也沒來?”他記得她每週這個時候都會來按摩。

小張壓低聲音興奮地說:“孔太太的老公拋棄了她,和別人跑了!”

劉巍記得那個女人,她的身上散發出一股中年女人身上特有的味道,像乾淨的軟木塞。那個中年女人的身體也像缺乏彈力的軟木,她在劉巍的手下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