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梟的下巴被獄卒狠狠抬起,他勉強的睜開眼,入眼都是一層水霧,髮間的水滴還在不停跌下,連坐在不遠處的青年也成了一個恍惚重疊著的光影水景。
“你們那個施法的巫術,現在在哪。”楚嶽放慢了語速,字字清晰:“南蠻王,你要考慮清楚了,說了,本王保你一命,若不說,就休怪我大慶不守承諾了。”
“一個人換南城十萬人性命,這筆買賣,你要考慮清楚。”
楚梟原本心灰意冷,沒有半點求生意志,卻硬生生被這幾句不知所謂的荒唐對話給拉扯回來了幾分清醒。
南蠻人是生是死又關他何事?
楚梟腦子裡瞬間一片清明,如同風吹雲堆,一下子便撥雲見日了,他用力把頭偏向一側,很快就被獄卒又強扳了回來,但只要一眼他就看清了那被鎖鏈困著的並不是他的手。
他的手從小習武,每根手指骨節分明,修長又有力。
而這雙手膚色偏黑,瘦弱似柴——
這根本不是他的身體。
他目瞪口呆,喉間千言萬語逼得他劇烈啞咳起來。
這個可笑而荒唐的事實讓楚梟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悲。
楚嶽沒有背叛他,那他的無情就不是針對他的,不是針對他的——楚梟簡直比撿回一條命還要喜悅,顫慄不止,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只是被老天再度玩弄,不關楚嶽的事,一點都不關楚嶽的事……
楚嶽沒有因為權力欺騙背叛他。
在天上人間如此起起落落幾回,饒是楚梟心裡頭也受驚過度,扛不太住了——這個南蠻王的身體已經是經歷了不少風吹雨打,被冷水一澆灌,於是就萎的更厲害了。
獄卒在一邊說道:“王爺,他咬舌自盡後就說不得話了,要不小的拿紙筆過來?”
楚嶽點頭同意。
獄卒解下楚梟的右手,將一支筆塞在他的手裡,因為長時間的捆綁這個身體手腳早已僵硬,手根本握不住筆,筆啪的一聲掉到地上,獄卒撿起,然後又在掉下,如此兩次之後,楚嶽完全喪失掉了耐性,刷的站起,淡漠吩咐道:“等他寫出來再交給本王。”
楚梟簡直要恨死這對發抖無力的手了,可惜他又沒法言語,只能狼狽的靠掙扎晃動鐵鏈來製造聲音——他太想留下青年,他現在這樣孤立無助,這個身份簡直沒有好下場,老天爺給他開的玩笑一次比一次大,這次是大手筆玩真格的了!
楚嶽相不相信這個荒唐詭秘的事實是另外一回事,如果現在不說出來苦頭就會吃得更多,楚梟背脊發涼——要知道他對俘虜一向算不得寬容。
就不知道底下的人這次會不會繼承他的做派。
楚嶽半隻腳踏在了獄門外,聽到背後的巨響,略略回頭,楚梟以為事有轉機,誰知這時有小兵跑來通報了什麼訊息,楚嶽聽後臉色微喜,再也顧不得回頭,大步流星的離開了。
楚梟猶如困獸,眼睜睜的看著青年的背影消失在那條明暗不定的長廊外,無論自己怎麼嘶吼都留不住。
鐵門轟隆的關上,獄內重回黑暗。
楚梟頹然無力的閉上了眼。
想必南城已經被破,這裡大概就是南蠻王宮了,這裡的獄卒穿的也是他大慶的樣式,明明就是自己的勢力範圍,都是自己的人——
老天爺真是個不長眼的王八蛋。
楚梟悲慼起來,這樣想來,上一次的離魂原來不過是小打小鬧的排練而已,這次才是最後的重頭戲,他覺得這個身體簡直糟糕透了,沒有任何可以活動的機會,就連握筆的力氣也沒有!
楚梟知道自己原先的身體只是受了點小傷而已,至於為什麼要再次離魂,他真是一點點頭緒也沒有,其中沒有任何理由跡象可循,或許和南蠻女巫的作法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