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凌韶吾嫌惡地瞅了一眼今日之前還十分崇拜愛戴的父親。
“韶吾……”凌尤勝心虛地喊了一聲,明知道不可能又忍不住試探地開口,“你替我求求你祖母……”
“閉嘴!送老爺回去,我親自給老爺侍疾!”凌韶吾模模糊糊地記起夕陽餘暉中一個溫柔女子把著他的手教導他舞劍的側臉,雖記不起那女子容貌,但心知自己愧對她。
亂了,全亂了!凌韶吾只覺得自己過去的十年,沒有一樣真實,被父親追憶十年、明媚動人的母親,竟不得父親待見;被父親冷落十年、靦腆溫柔的繼母,竟在人後那般猖狂;仗著模樣跟母親彷彿恃寵而驕的姨娘,實際上無寵可恃;巴結討好他的婢女,實際上一直將他往火坑裡領……滿心憤怒,都要一一發洩在罪魁禍首他這好父親身上。
“放、放肆!”凌尤勝嘴唇被打腫,一開口,涎水流到脖子根上。
凌韶吾揹著手,上下打量了狼狽的父親一番,少年人對父親的孺慕欽佩全部煙消雲散,“放肆?比得上,父親帶個賤、人在書房裡顛鸞倒鳳更放肆?”
“你、你……”凌尤勝仿若捱了晴天霹靂,抖著手指了指凌韶吾。
一直面無悲喜聽凌尤勝父子二人說話的宋止庵咳嗽一聲,佝僂著後背說:“五少爺,畢竟在人前,為人子,還是給三老爺留下兩分顏面吧——老夫人還在呢。”
給臉也得有人要!凌韶吾鄙夷地看著凌尤勝,伸出手,親自攙扶著凌尤勝腳步蹣跚地向後走,經過角門,看見梨夢帶著袁氏等著,發狠地吩咐說:“謝莞顏那個賤、人叫祖父用淫字休了,回去告訴八妹妹,那賤、人信不得!以後也別喊她母親!”
“哎。”梨夢答應著,覷見凌雅嶸失魂落魄地過來,就催促袁氏,“快抱了九小姐回芳草軒。”
袁氏偷偷撇嘴,做什麼這苦差事要交給她?
梨夢見袁氏不動彈,忙說:“八小姐方才去見了二夫人,已經支會過二夫人了,侯媽媽、薄媽媽都靠不住,日後就勞煩袁媽媽照看九小姐了;雲舒、雲夢幾個也有些懶散,統統要換了新人。”
袁氏立時來了力氣,一把將小巧玲瓏的凌雅嶸抱在懷中,腳下生風地順著巷子向後走,她在三暉院裡被方氏壓著庸庸碌碌,是她不耐煩動彈,等著瞧她在芳草軒裡風生水起吧!
梨夢緊隨著袁氏,跟著進了遍地種植四季常綠香草的芳草軒中,快走兩步,搶在前頭打起那道湘竹灑雪竹簾。
袁氏一直走到裡間才將涕淚漣漣的凌雅嶸放在床邊,先有意氣喘吁吁,隨後邀功地堆笑看著早等在床邊的凌雅崢,“八小姐,我將九小姐抱回來了。”
“日後有勞袁媽媽了。”凌雅崢掃了一眼無風還能生起三尺浪的袁氏,有袁氏在,不怕凌雅嶸不蹦躂,凌雅嶸蹦躂了,才能收拾她。
“姐姐……”凌雅嶸委屈地投進凌雅崢懷中,哽咽著,搶先將凌尤勝如何無情無義、謝莞顏如何沒規沒距說了一通;說完了,就偷偷去看凌雅崢臉色——她搶先說了罵了,凌雅崢不會疑心她跟孃親太過親近了吧?柳承恩事後聽說了,也會憐惜她吧?
“嶸兒,你怎麼不乾脆磕頭呢?若是磕了,姓謝的留下,睿吾也有個依傍,不至於像咱們一樣成了沒孃的孩子。”凌雅崢大度地開了口。
凌雅嶸心道怎地不叫柳承恩聽聽凌雅崢這內外不分的話?若是剛烈的柳承恩聽了,一準要喝令凌雅崢再不許踏進柳家門呢,囁嚅道:“姐姐,你太心善了,那姓謝的壞事做盡,竟然膽敢羞辱母親,我恨不得將她剝皮拆骨,又怎會替她磕得頭破血流?睿吾……有其母必有其子,料想也是個壞透了的東西!”
孃親、睿吾,不要怪她!她若不果決一些,萬一失了凌詠年、柳承恩的喜愛,如何能幫著他們東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