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與他隔著一道門簾,偶爾掀起來往外面看看,見他不知在傻樂什麼,好笑地搖搖頭。哪知道到了晚上他又纏著她不停地鬧,氣喘吁吁地問她:「也不知道肚子裡什麼時候才能懷個娃,沒道理在一起這麼久都不見動靜,我的閨女可是嫌棄我哪裡不好不成?」
花月昏昏沉沉的困得厲害,聽到他孩子似的嘟囔,忍不住笑出聲來,捏了捏他的臉頰,安撫道:「許是明兒就來了,快些睡罷,明天起來我和你說個事兒。」
陸良這一夜摟著花月睡的很踏實,突然有個長相很是乖巧的孩子跑到他面前軟軟地叫他爹爹,陸良只覺得自己二十多年來心第一次酥的快化了,激動地應了,又帶著這個女兒四處逛集市買玩物,父女兩人玩的甚是盡興。直到感覺到身邊的人起身這才醒過來,想起這個夢,心裡隱隱期待著家中許是有什麼好事要發生。老人們都說夢到女娃要遇貴人,莫不成他要做爹了?
卻不想到了中午,一家三口坐下來剛要吃飯,院子外傳來一陣嘈雜,叮鈴咣鐺的馬脖鈴聲交雜在一起,緊接著響起一道聲音:「陸家嫂子快些出來迎客罷,你家來了貴人。」
陸良一聽便知是他那爹來了,想著這等貴人心裡一陣彆扭,隱隱有些失望。,抬眼看向娘,娘淡淡地說:「你出去看看罷。」
陸老爺從馬車裡下來,看著眼前這座貧寒蕭瑟的小院子,面上浮起哀慼之色,心中更是一陣難過,他年少張狂時生生從二弟手裡將她搶過來,在她面前許下如金山般重的承諾——定要為她賺一片榮華富貴,他的清平只是看著他嬌憨可愛,輕聲細語道:「我與你在一起便知足。」
可是最後他給予這個女人的卻是無盡的痛苦,她雖不是嫡出卻也不曾缺吃少穿,進出都是小姐的排場,他實在不敢猜測當初她是忍著怎樣的委屈在這裡生活下來的。寒風凌厲,卻也逼不回他眼眶裡的酸澀,那般精緻的人兒,這麼多年被歲月磨礪成何模樣了?
花月見婆母臉上一片平靜,渾濁的眼睛裡卻有哀愁難堪,她剎那間明白過來,婆母在害怕,她怕見到外面的那個男人。分別時是風華正好的年紀,如今歲月如刀劃傷了人的容顏,昔日美貌不在,讓她如何面對?未曾被苦日子磨平的傲骨讓她沒有辦法走出這間屋子,哪怕就算再無可能,她也要坐在自己的屋子裡等待著即將發生的一切。
花月走到她身邊握著她的手,心裡一陣酸澀,作為兒媳能做的也只有陪伴在她身邊。
陸老爺看著從屋裡出來的兒子,雙眼急急地看向他身後,好一陣都未見人出來,黯然地說:「她不願意見我?也是,畢竟是我的錯,不然也不至於將她害到這般境地,我自己進去同她說清這一切。」
陸良看著外面浩浩蕩蕩的這一排馬車,忍不住扶額,上次帶來的那一攤子東西還在家裡堆著沒地方,正好這次等他離開的時候把東西帶走。
陸老爺每走一步心上就沉重一分,他這麼多年的日子也不好過,像個女人一樣想東想西,生怕他們受了人欺負,孩子還小,清平又是那般貌美,若是遇上歹人可怎麼好?日日不得安寧,生生急白了頭,卻是不管怎樣都探尋不到他們的下落,誰知再次見面竟會是這種境地。
只剩一簾之隔,他的手已經碰到簾子了,卻還是放下來,不管在來的路上心中想了多少要說的話真到了跟前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直到陸良站在他身後,涼涼地問:「怎麼不進去?」
陸老爺才回過神來,笑了笑,掀起簾子走進去,一眼便看到穿著粗布衣衫,帶著木製簪子的人,十幾年的歲月折磨,她看起來憔悴蒼老了不少,發間夾雜著雪染過的青絲,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一雙被歲月雕刻過的眼睛直直地看著他,沒有他希望的怨恨與難過,平淡的像是一汪水。
「清平……我,我來晚了,你怪我罷。」